[第一章]星星黯然

★[1]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也许你根本就背负不起。

  我醒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遭的环境,就被许至君重重的一个耳光扇得眼冒金星,我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操,你疯了啊!」

  他站立在窗边,背对这窗户,逆光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是那种震怒之下的颤抖,他的语气是罕见的残酷和冰冷:「那麽想死,没死成,是不是很遗憾?不过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体捞起来送到你妈妈面前去,然後告诉她,你女儿殉情身亡了。

  当我听见「殉情」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消失殆尽了,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我死死的揪住床单,企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没有用,眼泪根本不能抑制。

  谁说悲伤的时候没有眼泪,我只觉得全身的水分都会从泪腺分泌出来。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我们彼此的呼吸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我默默的流泪,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漫长的沉默之後,许至君靠近我,捋顺我纠结的长发,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问我:「你这个样子,怎麽去参加葬礼?」

  我听见一声尖叫,很快,我发现那声尖叫原来是来自我的喉咙,我仇恨地看着他,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你为什麽要刺激我!

  他一动不动,刺激你?死都不怕,你还怕刺激?

  说完之後他起身离开房间,关门之前,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葬礼是後天,如果你还想去送他一程,这两天你最好还是吃点东西。

  说完,白色的房门「卡擦」一声关紧。

  我用包着厚厚的纱布的手狠狠的擦乾脸上的眼泪,没什麽好哭的,既然没死,我就好好活下去。我要吃东西,这样才有力气去,参加,葬礼。

  林逸舟的,葬礼。

  想到这六个字,眼泪又汹涌而出。

  两天後,坐在许至君的车里的我僵硬得像一具行尸走肉,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後视镜里观察我,我面无表情地说,有什麽好看的。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对我不友善的态度表示不屑。

  我不知道举行葬礼的具体位置,也没有心思去寻根究底。许至君是君子,他既然让我去送林逸舟最後一程,就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当他提着一套黑色的小西装扔在我面前叫我换上时,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意外。

  他从来都是个这麽稳妥的人,除了,打我那一耳光。

  想到那重重的一耳光,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这个动作也落入他的眼里,他又哼笑一声,洞悉了我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打回来?」

  我依然是一副活死人的语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叹了口气,程落薰,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从两天前被救回来开始就对我这个鬼样子,我都没有跟你计较,还亲自开车送你去……

  说到这里,他很识趣的闭嘴了。

  芙蓉路上永远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各路公车司机在这条宽敞平坦的马路上把巨大的公车开得像坦克,拥挤的公车里每个人都有一张被生活磨砺得麻木的面孔。

  不时从公车旁边飞驰而过的名牌汽车里除了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之外,也会有鼻梁上架着各色墨镜,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在等红灯的空当,点一根女士烟,像模像样的抽两口。

  对於她们的年纪和坐骑,总让人浮想联翩。

  我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刚要点火,许至君就对我吼:「不要在我的车里抽烟!」

  我白了他一眼,决定把他的话当放屁。

  他气鼓鼓的从後视镜里瞪我,程落薰,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我忍无可忍的打断他,文盲!你没有知识就多看看电视!如丧考妣是说死了爸妈,你才如丧考妣,你全家都如丧考妣!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脸色阴沉的他再也没有发生一点声音。

  到了林逸舟的葬礼举办地的门口,我一路上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跟力气都完全丧失了,我紧紧地抓住许至君的手,他显然很大度地放下了我们之前的小恩怨,用眼神告诉我:没关系,有我在。

  林逸舟的遗照挂在大厅的中央,我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就崩溃了,前尘往事像飞快倒带的电影在我的脑袋里回放,我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