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诡计与欲望 第九章(第2/4页)

艾玛也不会回电话的。她已经有了阿利斯泰尔,他们分享人生,有共同的朋友。你不可能把别人从你的生活中排除掉,然后还指望你想要再次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时候,他们还能那么殷切、顺从,随时有空陪你。

她的假期还剩两天,然后才回到办公室上班。当然了,她可以回老家,但是这所公寓已经成了她的家。克拉克顿那幢城镇外的、屋顶高耸的方形小平房也不值得她费劲开车回去。自从12年前她的父亲去世之后,她的寡母就一直住在那里。她已经有14个月没有回过家了。周五晚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时间,保罗在去选区之前可能会经过这里,和她共度几个小时的时光。她总是把礼拜日空出来陪他。她的母亲习惯了她的冷漠,似乎也不再特别担心她。她母亲的姐姐住在隔壁的小平房里,这两个寡妇抛开了从前的不满与隔阂,渐渐形成了互相支持的依存关系。她们偶尔给自己方砖一样规矩的生活增添一些小趣味:购物、早上到最喜欢的咖啡馆喝咖啡、去图书馆还书、晚上把晚饭放在托盘上边吃边看电视。卡罗尔已经几乎放弃了对她们生活的猜想,不去想她们为什么选择在海边生活却从来不到海边去、她们平时都谈些什么,等等。她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过去,她母亲也会勉强地同意让她回去,但又会为了要收拾出备用床铺、打乱自己的周末计划、食物不够两个人吃等问题烦恼。她告诉自己,过去的三年里自己都在努力让母亲形成一种预期——卡罗尔会忽视自己。她也很感激自己和保罗相处的时间没有受到来自克拉克顿的打扰。在她看来,这个时候打电话,急匆匆回家找寻不能言明的抚慰,她的母亲即便是知道真相,恐怕也没有办法给予她安慰。

18点45分。如果这是周五,保罗现在应该已经过来了。他每次算好时间之后才会进来,以确保门厅里没有人看到他。然后一长两短的门铃声就会响起,那是他给的信号。正在这时,门铃响了,长长的一声,非常执着。她认为自己又听到了第二声和第三声,但那很有可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有那么不可思议的一瞬间,最多也就是一秒钟,她以为他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愚蠢的误解。她喊道:“保罗,保罗,我的爱人!”几乎是飞身扑向了门边。随后,她的头脑回到现实中,意识到了真相。对讲机的听筒从她湿漉漉的手掌中滑出,几乎要落在地上,她的嘴唇干燥无比,仿佛能听见嘴唇干裂开的声音。她低声说:“是谁?”

应答的嗓音很尖,是个女人的声音。对方说:“我可以上来吗?我是芭芭拉·博洛尼。”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开门的按钮,门咔嗒一声开了,又重新被关上。现在改变主意已经晚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本来就别无选择。在现在所处的这种令人绝望的孤独中,她不会赶走任何人。而且这次的相会不可避免,自从她开始和保罗的婚外情,就一直想要见见他的妻子,现在她就要见到她了。她打开门,站在门口等着,听着电梯的摩擦声,然后是地毯上的脚步声,就像曾经站在这里等候他一样。

她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脚步轻盈,随意又优雅,闪着金色的光芒。她身上的香味微妙而难以捉摸,似乎飘在了她身前,然后又在空气中散去。她那件奶油色的绒面呢子装袖子很宽松,肩膀处打了褶,袖口由更为精细的材料裁剪而成。她背着一个肩带很细的背包,脚上她穿的黑色皮靴质地看起来和她的黑色手套一样柔软。她没有戴帽子,麦黄色的头发中夹杂着一缕缕浅金色,一起在背后扎成长长的一把。令卡罗尔吃惊的是,自己居然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居然真的在琢磨大衣袖子的材质,在猜测她是在哪里买的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

她走进屋,卡罗尔觉得她那对蓝色的眼睛环视着房间,并进行着坦诚又带有一点蔑视的评估。她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勉强,也很没有礼貌,但是她也不在意:“请坐。你要喝点儿什么吗?咖啡、雪莉酒还是来点儿红酒?”

她自己走到了保罗常坐的椅子前。在她看来,让他的妻子坐在他过去的位置上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她们面对面坐着,隔了几码远。芭芭拉·博洛尼低头望向地毯,在确认地上是干净的之后才满意地把自己的包放在了脚边。她说:“不,谢谢你。我不会待太久的。我还得回去,保罗的一些同事要来家里。他们想要谈谈怎么办追悼会。警方没抓到凶手之前我们没法开追悼会,但是如果想在圣玛格丽特教堂开的话就必须提前好几周预订,并且把细节都敲定下来。很明显,他们觉得他并不适合被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可怜的人。当然,你也要来参加追悼会。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在场,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我是说,你不需要因为我就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