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9/15页)
可是,嫂子清楚。她做过吴练海的秘书,肯定跟吴练海很熟悉。说不定吴练海还跟她讲过自己的故事。特别是嫂子又姓叶村,说不定还会跟她说——内子的哥哥跟你是同姓,叫做叶村康风。他帮过我大忙……我只知道他去了南洋,却不知道那之后他过得怎么样。
又一层薄纱被揭开了。
附近的医生也来了,同样对伸子赞不绝口。
“夫人很勤快啊。前一阵子她脚骨折了,但因为还有工作一直没有静养。本来她的脚至少有三天都不能动,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的。”
省吾很担心只剩一人的顺子,但是顺子却格外坚强。
“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她坚定地说,“叔叔现在是大富翁了,金钱方面,你要多多照顾我哦。”
“当然。”
“那我想租个公寓。”
“公寓?”
“没错,配备空调、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的公寓。而且公寓收拾起来也不费事,一个人住也很方便。叔叔你觉得呢?”
“你要是想住当然可以……只是,高中生就住公寓,好像有些……”
“奇怪吗?”
“有点令人担心啊……不过,嗯,没问题。”
返回神户的前一夜,省吾和顺子在家中收拾善后。两人把家里所有物品都整理了一番。
佛龛里,哥哥照片的旁边摆着嫂子的照片,而在此之前旁边摆着的一直是父亲的照片。这样说来,自从举行完哥哥的葬礼之后,父亲的遗照就不知放到了哪里,从佛龛里消失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省吾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他的养母总有一天要来东京。如果佛龛里摆着的是叶村鼎造的照片就麻烦了,因为那张脸根本不是叶村康风的脸。
——说到照片,那张画呢?
省吾抬头看了看墙壁。
顺子画的“母亲之像”被镶在了画框里。房间里只有这一幅画。
嫂子自杀后,省吾一直忙着料理她的后事。那张纸片,省吾还没给任何人看过。
当时嫂子写好遗书,铺好了床铺,或许是打算躺在上面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但当她吞下安眠药之后,才想起还有些事要记到遗书里,所以就爬到了桌子旁边。
——焚画于炎。
字写得十分凌乱。看来写字的时候,安眠药已经起了效果,嫂子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
省吾开始考虑这四个字的意思。
——这肯定是写给顺子的。画应该指的就是画框里的画吧?
嫂子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良心饱受谴责,所以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吞下安眠药躺下之后,她也许看到了墙上自己的画像,那正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的自己的模样。
她肯定无法忍受。
——一定要把那东西烧掉。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仅存的意念促使她爬到了桌旁,握起了铅笔,然后写下了——焚画于炎。
“顺子,佛龛里有你妈妈的照片。能把墙上挂着的你给你妈妈画的画像送给叔叔吗?”
“好啊。画得不太好,你连画框一起拿走吧。”
“那我拿走了。”
省吾将画框取了下来。
嫂子曾经用过的,但现在顺子已经不要的东西省吾都通通装进了行李里。其中还有一些誊写版的工具。
“妈妈以前用那个做过副业,很辛苦的,妈妈真可怜。”
把那东西放进行李后,顺子悄悄地擦了擦眼睛。
但是省吾看到那个誊写版后,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在汪志升土仓里发现的誊写版印刷的色情书《当世花隈女气质》,难道那也是嫂子自己做的吗?
关于艺伎摩耶子身世的话题,就像是油浮于水面那般,界线分明又清晰地出现在露骨的色情描写当中。为什么在色情书中会穿插那么一段与性完全没有关系的插曲呢?看书的时候,这种突兀感只是一晃而过而已。省吾这时突然想起了当时的那种突兀感。
当然,也可以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为了叙述摩耶子的身世而混入了色情描写。以摩耶子的身世描写为主,艺伎的色情描写为辅。
那本书看起来确实是本古书,从封面上画的女人裸体便可以看出。可是旁边为什么要画上长辫子男人的剪影呢?从书的内容来看,摩耶子的中国爱人李某只不过是个次要角色而已。
兄嫂二人一直啰里啰唆地反复强调要进行“华侨方面资料”的调查。山本副教授说要想进行华侨方面的调查,最有参考价值的就是汪家的收藏。想要调查华侨关系的人一定会去调查汪家的土仓。
土仓中,最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封面上的裸体、长辫男人的剪影、题目中的“花隈”两个字——只要这些东西进入了省吾的眼界,他就绝对不会放过。一切都已在事前准备妥当,只为了能让省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