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2/17页)

出租车司机自出发以来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把握着方向盘,就像死死抓住一个救生圈,身上披着油渍斑斑的羽绒大衣,正处于醒酒过程中。他身材肥胖,体毛浓密,有一种久经沙场的肮脏,这辆破车的主人与他的劳动工具相依为命,格鲁克随时准备与克鲁马努人(4)搭讪,他似乎决定让司机大开眼界。对话录音如下:

格鲁克:嗯……我看,您离婚后,您又回意大利寻根了。

出租车司机:对不起,您说什么?

格鲁克:您圣诞节游威尼斯本应该是一次好机会,可以回老家好好叙叙旧。

出租车司机:仁慈的上帝呀!您是算命的巫师啊,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格鲁克:啊,啊。夏洛克·福尔摩斯在福尔摩斯探案集里也多次被当作“巫师”看待,其实,他的方法再简单不过了。让我向您解释一下,我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出租司机:我“掏”耳恭听!

格鲁克:您的长相……别具一格,您车子的个性装饰,同严肃古板的瑞士风格相去甚远,卫生讲究,无可挑剔,您的外国本籍一眼就能看出来。说您老家在意大利,那是因为您的后视镜垂挂着乘坐贡多拉船的圣诞老人,这让我确信无疑。挂件是簇新的,说明您最近去了趟威尼斯,留下了亲切的纪念。至于您的离婚,您的左手无名指有一环白痕,没有任何疑问,您刚刚与伴侣分手。我开始可能在离婚和丧偶之间有些拿不准,但如果是丧偶,在您的车内一定会有您太太的肖像。离婚就不同了,人们更愿意忘掉冤家的脸面,难道不是吗?您看看,就这么简单。夏洛克·福尔摩斯是怎么说的呢?“世界处处有明显的事物,只是人人视而不见。”

出租司机:您真行,令人印象深刻。

格鲁克:谢谢,这要靠实践。

出租司机:不靠谱,我坦率告诉您。我看到人行道上走过一溜烟的傻帽,而您刚才问鼎了头号傻帽。

格鲁克:我不明白……

出租司机:别着急,我说的自有来头。我手指上的痕迹,那是我戴的一枚骷髅头戒指造成的,今天早上,我的狗舔我的巴掌,把这枚戒指给吞了。好像同样令人惊讶的是,就我这副梦中情人的身段,我从来没有结过婚。说起这个贡多拉挂件,那是一位乘客刚刚落下的,我把他撂在他下榻的旅馆前,他急急忙忙去上厕所而把这东西忘在车上了。至于我自己,我是原汁原味的瑞士人,我从来就没有在意大利佬的土地上落脚过。如果说我开的是脏兮兮的老爷车,那不是因为不讲究卫生,而是为了同古板做斗争,古板可是人类的心头大患哦。至于您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真是烦死人了,我开始受不了啦,清晨以来,您是第三位在去贝克街路上对我进行推理的福尔摩斯微服私访者。呐,你的明白?

还用说嘛,此后一路就平静多了……

我们奇迹般到达贝克街旅馆后,格鲁克就躲进了他的客房,试图在里面挽回点颜面,而我在里加特利经理的权杖下干起了女用人的勾当。就是在经理的身边,我才有幸热情接待了另一位福尔摩斯事业的风云人物:约翰—帕特里克·佩尔舒瓦教授。

福迷卷宗——人物侧写:约翰—帕特里克·佩尔舒瓦教授

起初,上帝创造了天地,创造了男女,创造了鱼鸟,还有,直至创造了幽默之后,又创造了蛔虫和软性下疳。在六天之内,上帝像一个美丽的魔鬼一样东奔西跑(并借此创造了悖论)。每天早上,他看了看昨天的成果自言自语道:这是好东西,因为他还没有创造谦虚。最后,第七天,这种空前的创造激情已经发挥到极限(也正是这个原因),上帝创造了无所事事。这就是悖论冲突。

上帝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妙极了。不过,从此,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大概一百三十亿年零六天两个小时——在一张人造革长沙发上,贝里地区的女教师玛德莱娜·佩尔舒瓦创造了他的儿子约翰—帕特里克,并自言自语道:这事太痛苦了。被从娘胎里驱逐出来的孩子浑身红扑扑、皱巴巴、黏糊糊;上帝缄口不言,没有任何评论。约翰—帕特里克·佩尔舒瓦——家族第三代,简称JPP3——在法国历史苦难沉重之际、家族沉沦之时长大成人。其爷爷佩尔舒瓦(JPP1)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他把全家人都留在战壕里了,全家都是短命鬼。“短命鬼”说快了变成“短鬼”,这也就成了他在咖啡馆的绰号,他成天泡在咖啡馆里消磨“树桩人”(5)的人生。JPP1的儿子——佩尔舒瓦的老爸,称JPP2——在反纳粹占领的抵抗运动中也留下了英勇抗争的伤疤:在贝当元帅发表投降演说之际,他的肺都气炸了,一下子敲坏了半导体,从此变成了聋哑人和集邮爱好者。至于约翰—巴蒂斯特·佩尔舒瓦,称JBP, JPP2的弟弟,也就是JPP3的叔叔,他从阿尔及利亚战争中回来后,与人民阵线一位魅力十足的积极分子进行体外排精时断了一条胳膊,通过此举向佩尔舒瓦爷爷致敬(即JPP1,后代子孙都这么尊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