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七位中小学教师

这群知识分子都是淑女和绅士,没有人在四十岁以下,大多数是女性,其中别扭地夹杂着几个形象寒碜的男性。他们在公园山饭店的主餐厅里围着摆满美味的早餐的桌子坐着,像一群发现春天第一批新芽的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上午已经过了大半,除了这群老师,餐厅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餐厅领班鄙夷地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那群休假的女士、先生。萨姆巡官若无其事地走进餐厅——公园山除了有法国美食外,还有造作的法国摆设——从光洁的桌子中间穿过,后面跟着轻轻窃笑的佩辛斯。

巡官大步行进之际,叽喳的麻雀们忽然回过头,偷瞄一眼,然后叽喳声戛然而止。像训练有素的军团一样,双双惊讶的眼睛转动着观察入侵者。巡官的面相向来不能让小孩和害羞的成人对他产生信任,他的脸又大又红又凶,骨骼粗糙,被打歪了的鼻梁更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就是从印第安纳州来的老师?”萨姆没好气地说。

一种不安的气氛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女士们捂着胸口,男士们开始舔尊贵的嘴唇。

一个五十多岁、脸庞肥胖、精心打扮过的人——显然是这个群体的发言人——把桌首的椅子往后推了推,抓住椅背半欠起身子,微微转过身。他脸色相当惨白。

“什么事?”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是萨姆巡官。”萨姆的语气和平常一样粗鲁。佩辛斯半躲在父亲宽阔的肩膀后面,有一会儿以为所有的女士都要因此昏倒。

“警察!”发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警察!我们做了什么事?”

巡官收起笑容。如果这位胖男士急着下结论,把“巡官”当成“警察”的同义词,那么事情就更好办了。“我就是来查这件事的。”萨姆严厉地说,“你们的人都在这儿?”

那人的眼睛惊愕地扫视整个桌子。他们都看着巡官凶狠的脸,个个眼睛睁得好像硬币似的,又大又圆。他说:“怎么——嗯,对,没错。”

“没有人不见了?”

“不见了?”发言人不解地跟着说,“当然没有。为什么会有人不见了?”

人们的脖子转来转去,两位被吓坏的脸色憔悴的女士发出压抑的、惊恐的声音。

“只是问问。”巡官冷酷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围坐在餐桌旁的人,眼神像镰刀似的砍向注视他的目光,“你们昨天下午搭乘里沃利的巴士去兜风了,对吗?”

“没错,先生。没错。”

“你们都去了?”

“是啊!”

“人都回来了?”

那位肥胖的男士坐回到椅子上,好像被忽然降临的悲剧打击得不知所措。他卑微地低声说:“我——我想是吧!弗——弗里克先生,我们不是都回来了吗?”结果,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一位瘦小的男士身上。那人的衬衫领子僵挺,水汪汪的棕色眼睛先是一惊,盯着桌布,然后四处流转,好像在寻找安慰。他咕哝着回答:“是啊,是啊,恩代尔东卡先生,我们都回来了。”

“噢,噢,”巡官说,“得了,各位,你们在掩护某个人。是谁不见了?”

“不可能的。”佩辛斯在这种忽然降临的令人厌恶又忐忑不安的沉默中轻轻地说,“爸,这些老好人说的都是实话。”

萨姆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要她闭嘴,可是她甜甜地一笑,继续说下去:“爸,等等,我算过人数了。”

“噢?”他怒声说,同时看向桌边。

“他们一共有十七人。”

“我们到底碰上什么见鬼的事情了?”巡官嘟哝着,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恶人角色,开始分析这个惊人的最新情况,“费希尔说是十九……喂,你!”他对着发言人的耳朵吼,“你们一直都是十七个人吗?”

恩代尔东卡先生只能点头,虽然他勇敢地咽了几口口水。

“喂,侍者!”萨姆又对餐厅对面的领班大声吼。正在研究菜单的领班抬起脑袋,有些惊讶。“你,过来!”

领班挺了挺身子,不以为然地打量巡官,然后慢慢地踱步过来,好像生气的步兵。

“什么事?”他用悦耳的嘶哑的声音说。

“仔细看看这群人。”——领班优雅地晃了一下,依言行事,神态中带着些厌烦——“这是所有的人吗?”

“是的,先生。”

“说美国话!”巡官大不以为然,“十七个,对吗?”

“先生,十七是正确的数字。”

“他们住进来时就是十七个人吗?”

“哈。”领班扬了扬光溜的眉毛,“一个兵团。我想我应该找经理来。”

“回答我的问题,你这白痴!”

“十七个。”领班语气坚决,回头看看餐桌旁发抖的女士们和男士们,餐桌上的食物似乎不像刚才那么诱人了,“女士们,别慌乱。我保证这是芝麻小事,没什么,一定是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