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小丑(第4/16页)

一月底,又是浦臼至石狩沼田的末班列车,搭乘人数当然很少。拖挂的车厢只有三节,所以在车厢内的乘客们都是不知见过多少次面的熟人。依我的记忆,没有一个一见即知是旅人的陌生乘客。

由于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也许有人会认为我的记忆有误。但对我来说,那却是恍如昨日刚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出错。事实上,那是很糟的一夜,回顾自那夜起至我退休为止的岁月,不曾再遭遇过如此严重且离奇的怪异事件。

那天天空的云团流向有异,不过从浦臼出发时并未飘雪。这班列车途经积雪深厚的内陆山间,但是白天有除雪车除雪,因此并未受到影响。

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祈祷最好别下雪。北海道的铁路一到冬季,可以说每天都在和雪对抗!

但是,列车过了南下德富一带,窗外开始飘着点点雪花。不,应该说和白雪飘舞的印象稍有不同吧!这夜,漆黑的天空里刮着强风,雪花像是斜掠而过的飞絮。等过了下德富,经过中德富时,终于形成了典型的暴风雪。

站在出入口一看,风虽没有想象中大,可是空中混合着隆隆声和风吼声,简直就像暴风雨来袭。不,这种形容也无法充分表达那夜我心中的不安,或许,说那夜乃是世界末日会比较恰当吧!在我的感觉里,那根本就是神最后的审判之夜。

我比平时更卖力地工作,穿梭于各车厢间,因为我心中非常不安。

离开新十津川车站后,发生了第一桩事件——可能出站还不到一分钟吧!根据当时的日志,六四五列车是十九时五十二分自新十津川车站开出,因此时间应该是十九时五十三四分吧!不过由于下雪,可能较时刻表规定的时间稍晚些。

首先是紧急刹车,接着整辆列车发生碰撞。当时我在第一节车厢,也就是火车头后面的车厢,但冲击力似乎也延伸到了后面的车厢。

随着强烈的刹车声,列车很快停住了。静寂笼罩了整辆列车,窗外是呼吼的寒风和不断鸣响的汽笛声。

我听到从车头方向传来大声交谈的声音,便慌忙沿着车厢走道往前跑,打开车门,跳下车。

霎时,狂舞的雪花拍打着我的脸颊,我的脚深埋在雪中,没至膝盖。我艰难地拖着手脚慢慢往前走,发现司机和副司机拿着手电筒从前方走来。

“怎么回事?”我大声问。

风声很大,雪花又毫不留情地拍打我的眼睛,因此我觉得非常难受。

“有人冲向列车,不知道是自杀还是干什么……像这样躺在铁轨上。”司机边大声回答边走向这边。

我停下脚步等待他们,两只脚因寒冷很快便没有感觉了;同样地,直接接触寒气的脸、脖子和双手也失去了知觉。

“在哪里?”我问。

“这边走,再过去些。”副司机回答。

两人走过我站立的地方,继续往前面走,我也转身跟在他们身后。

“这一带的铁轨是弯道,是吧?看不清楚,而且又下雪,那人的身上也覆盖着白雪……我刚想到那可能是人时,已经太迟了,车轮已经辗过去了。”司机德大寺站在我身旁说。

大概由于寒冷吧,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应该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意外事故。

“就是那个!是尸体。”副司机低声说。

的确是尸体!在两节车厢正中间有一个人的身体。

坦白说,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列车碾死人的事故。一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见到被车轮碾碎的人类身体,我就害怕,膝盖不住地颤抖—— 一方面由于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寒冷。

前辈们曾多次告诉过我如何处理卧轨尸体,也提及洗掉黏附在车身上的肉片和血渍的麻烦,所以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还好,当时见到的尸体状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在手电筒灯光照射下,车身和车轮底下几乎没有血污。当然,即使有,或许也已被雪覆盖住——雪花还在不停地飘落。

尸体身上是一件黑灰色大衣,脖子上似乎围着黑色围巾,围巾拖卷在雪地上,是男性。他的两条腿好像被辗断,但并未在四周被发现,可能是在被辗断的瞬间飞到哪里了吧!

“是卧轨自杀吗?”另一位车长也一面晃动手电筒,一面由列车后方走向我们。

我们分开搜寻男人的双腿,我考虑到这边交给别人就行了,于是便和德大寺从车身底下钻到另一侧去找。忽然,我们对望了一眼——尸体没有头。

似乎围着围巾的脖子正好卡在铁轨下。头颅和身体被整齐地截断,在德大寺的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伤口切面呈红黑色,但可能是雪花继续堆积的缘故,好像没有流出太多血。

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因此我和德大寺合力把没有头和腿的尸体从车底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