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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冬天我们一起去松岛吧。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伸手轻抚良子的头发,以为她会投入我的怀抱,但不知为什么,良子没有这样做。

良子告诉我自己有一个比她小很多的弟弟,这个弟弟刚生下来体质就很弱。她母亲在信里说,最近家里的状况很不好。良子的父亲几年前死了,现如今全家的生机都靠兄长在维持,把良子也算进去的话,全家一共四口人。

她父亲是两三年前去世的,当时良子只身来到东京,为了寄钱回去,不得不到酒吧上班,做一些难以忍受的工作。这些她以前都没和我提过。

“我想写信回家,但大拇指受伤了,没办法握笔,如果是其他的指头还好……你能帮我写吗?”

“可以是可以,但笔迹不一样,他们不会起疑吗?”

“没事,我正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你只要说我手指受伤了,是你代写的。这不正好吗,一举两得。”良子说着便拿来了信纸和信封,她还问我能否写长一点儿。

“当然可以。”

于是良子口述,我执笔,写下了一封长信。

写到东京的生活,在酒吧上班的事良子只字未提,只说她在蛋糕店工作,每天都很开心,还问家里的生活好不好。然后她又要我写去横滨玩的经过,从山下公园眺望海景十分美丽,坐上游览船,绕海湾一周时看见很多水母。虽然横滨的景色很美,但再怎么美也比不上松岛。

良子还说自己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好人,想和他一起生活,今年冬天或许会把他带回家让大家看看。他是个非常好的人,母亲一定会喜欢他,因为今天我手指受伤了,所以这封信也是让他代写的。

总之零零碎碎写了很多,最后加起来一共有十张信纸。

写着写着,我突然觉得不安。如果我已经有了妻子,那该怎么办?

我把信纸塞进信封,写好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后,问她寄信人怎么写。良子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只写她的名字。

信写完啦,明天就寄出,良子向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把信放进手提包里。

总算干完了件大事儿,良子起身去泡咖啡,我再次向她提起御手洗这个人。

“啊,你说名字很怪的那个家伙。”良子好像对他没什么兴趣。

“名字是很怪,但他人很有意思,去见见他吧,又不会少块肉。”

“没兴趣。”

“为什么啊?你绝对会喜欢他的,那人很能搞笑。”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最近你都很晚回来?”

“啊?”

“你是不是每天都去找那个厕所先生?”

“厕所先生……”

“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比和我还要开心?”

“不,不是的,你想到哪儿去了。这又不能比。”

“我和那个人,到底谁比较重要?”

听到良子这么说,遇到危险时的本能让我保持沉默。

就在我不说话的这几分钟里,我发觉到一件事。尽管我和良子在一起的生活很快乐,但细想一下,我们之前没有共同语言,从未就共同的爱好畅所欲言过。

“既然有这个,就泡壶日本茶尝尝吧。”说着我从小包裹里拿出那个铁质茶壶。

“不可以!”

我被良子吓了一跳,她从我手里抢过茶壶,用纸箱包好,塞进小包裹,最后把小包裹很粗暴地扔进壁橱。从这一系列连贯激烈的动作看得出她心情很差。她扑通一声坐回到被炉边,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粗气说:“我不喜欢那个东西!”

一定是从家里寄来的那封信让她变得歇斯底里。是故乡和家人不愉快的回忆吗?还是像御手洗大师说的那样,火星和什么星重合的时候,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我躺在床上想着有关松岛的事。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让芭蕉感动得只会“啊啊啊,呀呀呀”的,一定非常美吧?今年冬天就去吧!我想起刚才良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到底为什么伤心呢?难道是她弟弟的病情加重了?

还有御手洗的事。虽然我每天都去他那里是因为我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但也不排除是为了逃避驾照上地址对自己的诱惑。每天从工厂到公寓,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让我感到身心疲惫。而一见到御手洗,看他自信心过剩的喜剧表演,烦恼和无聊就会随之退散。

御手洗真是个怪人。他从来没问过我有没有去过驾照上的地址,或者为什么不去之类的问题。这是因为他对别人的事没兴趣吗?说到没兴趣,良子为什么会对御手洗和占星术没兴趣呢?难道她真的不喜欢算命?那她真是与众不同,或许她和御手洗命中相克吧……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1] 松尾芭蕉是日本最著名的诗人,有“诗圣”之称。他咏叹松岛之美的经典俳句为“松岛呀,啊啊松岛呀,松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