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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家解决交通违章的方法颇受诟病。比如停车收费计时器,这玩意儿究竟算什么?这东西一开始就是外国人打着督促市民道德意识的名号,来补贴政府财政的吸金机器。而我们国家好的不学,却学人家一天到晚想着怎么从国民口袋里捞钱,那真是要完蛋了。在我看来往机器里扔硬币和向贪官手里塞钱没什么区别。”

“本来禁止停车的地方,一夜之间就生出一整排的停车收费计时器。为什么以前禁止停车?不正是因为在这里停车会造成道路拥堵,违反交通法吗?现在扔两个硬币进去,道路就会通畅?这里耍的是什么把戏,诸位应该很清楚吧。告诉你们,旁边那块写着‘限停四十五分钟’的告示板所在的地方,原来对停车没有任何限制。日本简直就是个贿赂天国,日本的国民从生下来的那一瞬间起,就被国家用巧妙的方法从根本上铲除了自信心。”

三个上班族都张大了嘴,注视着御手洗,一脸像看见了怪物似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在说,面前这个高谈阔论的男人真可怕。

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怪异,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御手洗。他们大概在想,这男人是喝醉了,还是出来放风的精神病人。

“所以说,诸君,你们根本无法察觉这现象的根源有多可笑!”御手洗还要继续他的演讲。

“御手洗君……”我小声说,战战兢兢地拉拉占星术士的衣袖。

“日本人的意识里,汽车是一种奢侈品。既然连一般国民都能拥有的奢侈品,那上头的官老爷们自然就不用说啦,所以再怎么罚他们也不在意,反正官老爷和我们一样都会吃罚单,我们也就心理平衡了……”

“喂,御手洗先生……”

“其实这是姑息养奸的行为,光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看清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不过是个善耍手段的骗子。人民的不满碰巧被巨大的虚荣心与优越感平衡了……”

“我们走吧,好不好,走吧。”

“道德已死!正义永眠!陈百谎而无一真言,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妒妇恶语满彻大奥[2]。今之日本,国将不国……”

“好了好了,快走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每个人只看重既得利益,真是愚蠢至极!拥有高贵理念的古代赤子早已死去。悲剧啊!这真是一个……悲剧啊!”

“快,快走吧……”

“诸君!请听我最后一个请求!希望各位呼吁政府把停车收费计时器做成腕戴式的,这样只要往袖子下[3]投硬币就行啦!”

我推开门,拉着他的手,强行把他拖到大街上。

“最后向各位道声贵安!”想不到他又把脑袋转回店内,很有礼貌地道别后才把门关上。

拉着狂人的手,我落荒而逃!只求远离咖啡馆,誓死不回头。反正我是永远也不会再去那家店了,摸摸自己的脸,都烫得能煎蛋了。

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我才放慢脚步。

“你跑得这么快干吗?”御手洗很天真地问我。

真是被他打败了!我真想用很老式的方法摔他一跤。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天真的问题。过了好久我才说:“你好像有演说癖啊。”

“演说太夸张了,我只是喜欢发表自己的意见。”

“啊……是啊,不过方法上……”

“话不说出来,别人怎么能理解,你说是吧?”

“你说得有道理,但就不能用一些比较平和的方式,而不是用会吓死人的那种?”

“怎么会吓死人呢?我只是发表意见而已。”

我认真地观察御手洗的表情,他不像在开玩笑。这个男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对不认识的人,你没必要突然那么……那么……”

“那么那么什么啊?难道一开始只能问天气好不好,或者互相吹捧对方的穿着品味,再不就是问令郎贵庚之类无聊的问题,最后才进入主题吗?我想到那儿时,都忘记要说些什么了。”

“那你也不能……”

“反正都是些社交辞令,说不说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内容,谈话的内容。”

“你说的我都懂……”

“只有听取两方的意见才能达到交流的目的。”

“但根本就是你‘单方’在那里滔滔不绝地演讲。”

“这样做双方才会有效地沟通,有所收获嘛!你说那几个上班族,竟然对不公正的罚款听之任之,应该让他们学会反驳才对,绝不能向权力低头。”

我绝望了,无话可说……


[1] FEN(Far East Network,远东放送),现在更名为AFN(American Forces Network,美军放送),是以驻日美军为主要听众的广播电台。

[2]大奥是古代日本将军正室、侧室以及生母、侍女等人生活起居的地方,简言之就是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