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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安生拓马后,她没有马上离开现场。她知道应尽快离开,可有件事必须要做。

她想洗个澡。健身俱乐部里浴室随处可见。她太想洗掉身上的污垢和汗水了。

她脱掉衣服冲了个澡,然后穿上被汗浸透的紧身衣和蓝色短裤,她很喜欢那条短裤。接着,她又穿上脱下的袜子和运动鞋。

朝出口走时,角落里的一个小卖部引起了她的注意。柜台里摆放着崭新的训练服和运动鞋。她看了看,从陈列柜里拿了一双袜子穿上,雪白的袜子和她褐色的脚非常相称。她穿上鞋,把旧袜子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她又从衣架上的防风短上衣里挑了一件黑色防寒夹克,夹克背后印着一所以篮球著称的美国大学校名,号码是XL的,有些小,但她还是穿着向出口走去。

她骑车继续向东,因为她觉得一直往东就会到达东京的中心地带。至于到达之后的事情,她还没怎么考虑。途中,她把一直穿戴的连帽风衣和红色运动帽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骑了不到三十分钟,她便确信已来到东京的中心地带。这里高楼林立,虽已是深夜,路上却仍有很多人。有一处地方聚集的人多得让她吃惊,她想,也许今晚有什么狂欢。行人几乎都是中学低年级的孩子,不过日本人看起来往往比实际年龄要小,说不定是高年级的。

在她看来,那些孩子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许多人蹲在路边,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回家。他们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流浪汉,每个人都穿得很新潮时尚,而且看上去非常享受。

偶尔有年轻人开车跟年轻女孩搭讪,邀她们上车。她看到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毫不犹豫地上了一辆车,这让她想起开着四轮驱动车邀请她的那两个人。她想,面前这个和女孩搭讪的男人,大概也会找个地方对那女孩做同样的事情。

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有几个人看了她几眼,目光里并未显示出兴趣。他们只是注意到她与众不同的庞大体格,随即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至少,没人因她不是日本人而感兴趣。

不远处则是另一番景象,建筑的装修风格匪夷所思,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对男女走进了其中的一幢。再往前走,一些年轻女人百无聊赖地站在路边,衣着艳丽暴露。仔细看去,其中除了日本人,还有一些白人和黑人。她们看着她骑车穿过街道,目光里充满敌意。

转了一会儿,她来到一栋庞大的建筑前。那是一个车站,上面写着“SHIBUYA”[1],对她来说,那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看到一个地铁入口,便把自行车停在那里,向下走去。已经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地下没有行人,角落里有一些身下铺着报纸、蜷缩着睡在地上的男人。他们衣着邋遢不堪,像是被人丢弃的垃圾。她知道这些人才是真正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仍不明白刚才那些年轻人的身份,以及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她走到一面墙壁前,靠着蹲了下来。旁边不远处躺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张报纸。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了看。他的脸也很脏。

两人目光相对,那人立刻露出一副胆怯的表情,站起身,战战兢兢地离开了。两个破烂纸袋是他全部的行李。

她随手拿过那人落下的一摞报纸,学着他的样子摊开一张盖在身上,发觉像盖着毛毯一样,顿时暖和了许多,便又用报纸把脚也裹了起来。

不久,强烈的睡意笼罩了她。

嘈杂声把她吵醒时,周围已是人潮熙攘。她回到地上,那里也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和昨夜的情形大不相同。太阳明晃晃的,她戴上运动眼镜。

自行车已不见踪影,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被清障部门搬走了,反正她也不觉可惜。为避开警察的视线,也该处理那辆车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名字,安生拓马已经撕掉了。

丹羽润也 JUNYA NIWA 杉并区高圆寺北

这是她的下一个目标。可是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地方呢?她全无线索,甚至不知那个地址用日语怎么说。

她首先想到乘出租车前往,只要向司机出示地址即可。可她想先弄清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对手的方向和两地间的距离。而且就算行动,也是夜晚更方便。

在车站周围徘徊时,她看到一家书店,门口似乎摆着地图。她走进去,夹在一群日本人中抬头望向书架。

她本想找日本特别是东京的详细地图,但一本有着红色“CANADA”字样的书映入眼帘。她拿在手中翻了几页,好像不是地图册,而是介绍加拿大这个国家的书,里面包含了一些主要地区图,还有风景照片。

她想找“魁北克省”这几个字,很快就找到了,可那一页净是魁北克市的旧街市,还有蒙特利尔的相关内容。书里并没有她要找的加斯佩这个地名,但有圣劳伦斯河的照片。照片里的河水清澈透底,静静地流淌着,和她印象中那条像灰暗大海一般的大河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