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P

Z

Zhang,这是我的姓,也是我醒来之后,唯一记得的事情。

我正坐在一张木椅上,确切地说,是被绑坐在一张木椅上。后脑勺左侧很痛,脸颊上的皮肤紧绷着,仿佛被谁涂上了一层胶水。我想伸手去摸,发现自己的手和椅背捆在了一起,低头看去,胸口的白衬衫上沾满了凝固的褐色液体,我的两只脚也分别被两股麻绳绑在了椅子腿上。

尝试着挣脱了一下,但也许是绑得太久的缘故,手脚关节传来酸麻的感觉,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下爬行,我强忍着咬住后槽牙,等着血液流回每一根毛细血管,才感觉手脚又是我自己的了。

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肤,绳结没有丝毫的空隙,看来绑绳子的人对此十分拿手。

于是我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慢慢清醒恢复的意识终于让我冷静了下来。我所置身的是一间破旧的屋子,斑驳开裂的墙面散发着一阵阵霉菌的味道,脚下酥软的地板也透着潮气。墙上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条封得死死的,屋子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我头顶上失修屋顶的缝隙,刺眼的阳光正钻入室内,投射出一道道浮尘的掠影。我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房间,房门半敞,门里涌动着未知的黑暗。

此刻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我,环绕着一堆破败家具,镶嵌在衣橱上的一面镜子,映出我半边血污的脸,脸上的血已经凝固。

也许是后脑勺受伤的缘故,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竟受到如此的对待,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我喊了几嗓子,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痛。期望能有个人进来,哪怕是绑住我的那个人也好,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只有空洞的黑暗吞噬了我的声音。我呼出的气冲散了微尘。

弓下身子,踮起脚尖,我把绑住我的椅子腾空挪起,朝那个衣橱移动过去。每一次的移动椅子都会发出“吱呀”的呻吟,就像一副戴在我身上的木质镣铐。

靠近衣橱的镜子,这才发现镜子很脏,上面有被人用红笔写过很多字又擦掉了的痕迹。我勉强站起来,让椅子和镜子拉开一点距离,猛然一转身,借助惯性的力量撞向了镜子,我和镜子碎片一同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顾不得疼痛,我用背在身后的手摸索着锋利的碎片,慢慢磨开手腕上的绳索,再解开脚上的绳结。

终于,我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两条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还有残存着玻璃碎渣的伤口在流血。我不确定是什么人出于何种目的,将我绑到这里来。一旦让我知道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头疼得要死,摸遍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了一张对折起来的黑桃A扑克牌和一枚白金戒指,除此之外,没有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了。

戒指藏在裤子暗兜里,我的左手无名指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这枚戒指应该不是我的吧。

这间屋子的门似乎从外面被封住了,我尝试打开它,但很快放弃了。屋子没有其他出口,成了不折不扣的密室。

我收起戒指,往那个半敞的房间门里走去。

一团亮光在房间内的黑暗中闪烁起来。

一部被丢弃在布满灰尘地面上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一个电池符号,是手机的充电提示。

我认出这是我的手机,手机屏幕上还有一条未读的短信,凭着最后一点电量,我查看短信的内容:

张先生,恭喜您!您的妻子预产期提前,于十二月十一日诞下一子,体重七斤三两,母子平安。请速至我院缴纳手术费用。

没等我看完整条信息,屏幕重归黑暗,手机耗尽了最后的电量,再也按不亮了。

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我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间屋子,去到妻子和儿子的身边。要离开这个屋子,就必须要想到办法。

刚才留意到屋子里有股难闻的味道,我壮胆又往门里的房间迈了一步。

这个房间光线不足,所有可能供人出入的地方都被钉上了木板,空气让人感觉窒息。昏暗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男人脸朝下僵硬地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在了枕头里。

我的手在门边的墙上乱摸了一阵,并没有找到灯的开关。待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才看清床上的男人头发花白,他的手和脚被麻绳捆在两边的床架上,麻绳打的是我熟悉的双环扣结。床边的墙壁上有人用喷漆写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折”字,我猜应该是想写一个“拆”字,写字的人粗心漏掉了一点吧。床头旁边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的蓝色烟蒂几乎快溢出来了。烟味夹杂着某种怪味,像久卧病榻的老人身上的味道。可能因为这屋子简陋的缘故,潜藏着各种空隙,始终有流动的空气,才使得这种气味没有充满整个房间,但越靠近那张床,我就越得捂住鼻子来抵御这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