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的巡礼(第6/8页)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讲得也太抽象了吧。”和见的口吻慢慢变得严厉,如同面对同性一样了,“我不明白呢,完全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么我就来具体地说吧。那本杂志,其实是久作君在临死之前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送给自己……为什么要在寻死的时候特意去买,而且,还是那种杂志?”

“就算不是那种杂志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只要是能对外婆形成嘲讽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可以。”

“嘲讽……”

“久作君刚刚成为高中生。对此,我自己有过亲身经历,所以可以肯定地说,那正是无法压抑对性的好奇的阶段,自然也会被那种杂志还有影像作品吸引。我就是那样过来的——到现在也还是那样。”

“久作跟你可不一样。”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令郎不是正常的男性吗?”

“请不要文不对题地抓人话柄。”

“偷偷藏起裸体照片,是每个正常的思春期男孩都会经历的阶段,不管从大人的眼中看来这行为有多下流、多愚蠢,它都是一个重要的过程节点。拥有不让父母知道的秘密,是人生自立的第一步。”

“那么恶心的秘密,小孩还是不要拥有的好。”

“所谓没有秘密,意思就是无法确立健全的自我。禁止小孩拥有秘密,就是阻止这个孩子在精神上健康成长。这一点,和见女士你——不,我改成外婆伊织子女士吧——是不明白的。抱歉我是根据想象来说,不过恐怕伊织子女士是不允许久作君看那种杂志的。说不定,还把他藏起来的杂志不加知会就随意处理掉了。是这样吧?若要直说的话,伊织子女士是连外孙的性事都想要控制、管理起来。就连青春期的觉醒这样一种必经仪式,都不允许自己被排除在外。对此,久作君无法忍受。”

“当然应该忍受啊。小孩子怎么能想那种下流事啦。或者你的意思是说,将来变成罪犯也没关系吗?”

“少年有性欲就是有犯罪倾向,这种说法就好像说女人就是没脑子一样,是毫无根据的谬论。伊织子女士过度侵犯久作君的个人隐私了。他被剥夺了自立,在精神层面上被逼到死角,终于决定杀死外婆然后自己也去死。他选择了平安夜,自己生日这一天,是为什么呢?因为要向作为控制者的外婆的‘礼物’,也就是‘价值观’表示反抗。他想表达,所谓‘礼物’不应该是被强加的东西,而应该由自己去选择。他带着外婆所厌恶的那类杂志跳楼,是在以行动表明,自己是为了反抗外婆的控制而去死的。这一点才是那件‘礼物’的含义。”

本以为会遭到反驳,可是和见却沉默着。她的眼睛没有看我,不知道是在注视着哪里。

“这么一想,就会知道久作君不是没留下遗书。他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对妈妈,还有对爸爸。可是,正如刚才和见女士您所说的那样,这个问题无论怎么讨论都会变得抽象。只用一封遗书终究无法说尽,光靠‘礼物’当然也说不完,所以要两者结合才能说清楚。他有那么多思绪想要表达,绝不可能只留下‘礼物’而离开,应该还有遗书的。所以,呃——”我示意高千的方向,“我认为这就是她想说的。”

什么反应都没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和见的视线焦点依然十分古怪。恐惧感再度袭上心头,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说:“呃,想说的就是这些。那么,差不多也该告辞了——是吧?”

“嗯。”我一开口,高千就点头了,态度干脆得令我意外。看着她的表情,我忽然明白了——对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高千坚持带我一起行动的理由正在于此。她对此次事件的情感投入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必须要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并在自己情绪暴走之后为自己收拾“尸骸”的人。当然,这个人未必是我——最低程度上,只要能理解这个“问题”的本质就行。

或者,说不定是为了在自己“阵亡”之后,给对方(她是否预见到会出现和见这样的“强敌”则另当别论)带来出其不意的打击,才“准备”了我作为“伏兵”。又或者也是因为考虑到,比起女性,这一类的问题从男性口中说出会更有效果。若是这样的话,高千实在是相当厉害的谋略家了。

“等一下!”

和见叫住正打算离开的我们。好可怕。这让我想起了《圣经》中的某一节——罗得的妻子回头去看身后,于是变成了盐柱。

高千和我终于还是回头了。

“你们俩几岁了?都还没结婚吧?也没生过孩子吧?根本就没有为人父母的体验吧?”

“没有。”高千立刻回答,“但是,我们做过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