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与钟摆(第3/6页)

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前面是即将到来的末日,并暗自庆幸那使我免于坠落陷坑的及时的一跤,再走一步,我就从这世界隐身了。而这刚被躲避了的死亡,有着某种我认为是与宗教法庭审讯有关的故事中言过其实而荒诞的特征。对于在死亡暴政下的受害者,他们可以选择直接的肉体痛苦的死,或是最可怕的精神恐惧的死。他们留给我的是后一种死法。在长期的折磨中,我变得神经衰弱,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要发抖,无论怎么看,我都是眼前各种折磨方式最合适不过的对象。

我四肢颤抖,摸索着回到墙边,宁可死在那里,也不愿冒险掉入那恐怖的井里。此时,我在想象中把这地牢描绘成了各种不同的情况。若是我的思想处于另外的情况下,我或许会有勇气纵身跳入其中的一个深渊,立刻结束我的惨境,但那时我极度懦弱,而且也忘不了自己读到过的关于这些坑洞的内容——生命的骤然终结还不是最恐怖的部分。

精神上的兴奋使我许久都睡不着,但是最终我又沉入梦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边像以前一样又有了一条面包和一大罐水。灼热的焦渴消耗着我的体力,于是我把罐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水里一定下了药,因为我还没喝完,就有种无法抵抗的昏昏欲睡感。我又陷入沉睡中——像死一样地沉睡着。我当然不知道它持续了多久,但是当我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事物都看得见了。在一阵强烈的、地狱般的亮光下——那光线来自何处我一开始还没法确定——我看见了牢房的大小和形状。

我对大小的推测完全错了。那整个一圈墙壁不超过二十五码。有那么几分钟,这个事实让我有一种枉然的感觉,真的很枉然!因为,在我所处的这个可怕的境遇中,还有什么会比这地牢的大小更微不足道呢?但是我的灵魂却对这些琐碎之事充满了疯狂的兴趣,而我则尽力地想找出自己测量上发生错误的原因。真相终于在我脑海里闪现。在我第一次企图探察时,我数到了五十二步,然后就跌倒了。那时我肯定离那块哔叽布只有一两步路,实际上,我几乎已经围着地窖走了一圈。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后,我一定是往回走了——就这样,我推测出的那一圈几乎是实际的两倍。我混乱的大脑没能使我注意到我是从左边开始走的,而结束时的墙却在右边了。

关于牢房的形状,我的感觉也欺骗了我。在我摸索着走时,我发现了很多弯角,于是就推断出它的形状很不规则。彻底的黑暗对一个从昏迷或睡梦中醒来的人效果太强了!这些弯角无非就是一些彼此距离不等的浅凹陷,或者是裂缝。牢房的大体形状是正方形的。我先前以为的砖石墙好像应该是铁,或是其他金属,连成了巨大的板块,彼此的缝合或连接处便形成凹陷。整个牢房的金属表面被粗糙地涂满了各种可怕而令人厌恶的图案,即起源于宗教迷信的阴森恐怖的图案。魔鬼们带着威胁人的气势,骷髅一般瘦骨嶙峋,还有其他更为可怕的图案弥漫并污损着墙面。我发现这些怪物们都非常清晰,但是色彩显得暗淡而模糊,似乎是潮湿的空气所致。我还注意到了地板,它是石头的,中间裂开了一个圆形的陷坑,我曾侥幸没有坠落于此;但是那是地牢里唯一的陷坑。

我费力地看,还是不甚清晰:因为我个人的身体状况通过睡眠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这时,我直挺挺地仰卧在一个低矮的木框架上。在那上面我被腰带状的一条长带子牢牢地固定住了,带子在我的四肢和身体上绕了好几圈,只有头部是自由的,我的左胳膊费大力气还可以动弹,能从我身边放在地上的一个陶制的盘子里拿食物。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我看到的那个大水罐被人拿走了。我感到恐惧是因为我被无法忍受的焦渴折磨着。那焦渴似乎是迫害我的人设计好要刺激我的——因为盘中的食物是调味辛辣的肉。

我仰望着牢房的天花板,它离我大约有三十或四十英尺,结构和墙壁相仿。其中的一块上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形状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画的是时间老人像,就像人们通常所接受的那个样子,只是他手握的长柄镰刀被换掉了。开始不经意地一看,我推测那个画出来的替代物是一个巨大的钟摆,就像我们在古董钟上看到的那样。然而,在这个装置的形状中,有某种东西使我更加关注。当我直直地抬头凝视着它(因为它的位置恰好在我正上方),幻觉中它好像在动着。这个幻想立刻就得到了证实。它的摆动幅度很小,当然也很慢。我有些害怕地看了它几分钟,但更多的是惊讶。最后,看着它单调的运动,我感到疲倦了,就把视线转向了牢房的其他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