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终点线 第八十六章

在拉克霍尔特路外的奥林匹克公园北入口处,我顶着烈日耐心地站在等候入园的队伍中,前方安检处的电视机屏幕上不断地反复播放着男子马拉松比赛冲线的镜头,让我感到恶心。

现在的我,不仅已经剃光了头而且身体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抹上了黄褐色的指甲油,比我正常的肤色要黑上10倍。我头上戴着头巾,满脸黝黑的大胡子,右手腕上戴着金属手链,手里拿着一本印度护照;我的眼睛里戴着深棕色的隐形眼镜,外面是一副太阳镜,身上穿着宽大的白色无领长袍和长裤,还在身上撒上了一点广藿香精油。所有这一切使我变成了扎特·辛格·拉吉帕尔,一位来自印度旁遮普邦的高个子锡克族纺织品商人并且幸运地拥有一张伦敦奥运会闭幕式的门票。

当我离安检口仅有几步远的时候,一直播放着男子马拉松冲线画面的电视机屏幕上却突然出现了我的脸——也就是我化妆前的本来面目。

当我第一眼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电视机上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慌,但是我很快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看了几眼屏幕上的照片,希望这只是对本届奥运会重大事件的回顾,其中当然少不了我被伦敦奥组委炒鱿鱼的事情。然而,接下来我却发现在我照片的下方滚动出现了一条文字消息,说我同“克罗诺斯”的多起谋杀案有牵连,伦敦警方已经对我发出了通缉令。

这怎么可能呢!我的脑子里突然乱哄哄地响起了自己同自己争吵的声音,并且立刻引发了一阵令人目眩的头疼。我竭力保持住镇静的神情,走到一名粗壮的F7安保公司女保安的面前,她身边还站着一名年轻的苏格兰场巡警。我把门票和护照交给了他们。

“从你的家到这里可是迢迢千里之遥啊,拉吉帕尔先生。”巡警小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

“伦敦奥运会这样盛况空前的大场面,就是迢迢万里也值啊。”虽然头疼欲裂,我仍然用早已练习得无懈可击的印度口音回答说,同时还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手,现在可不能伸手抚摸脑后那个隐隐作痛的蟹足状伤疤。

女保安伸头看了看身旁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然后问我说:“奥运会开幕以来,你观看过其他项目的比赛吗,拉吉帕尔先生?”

“看过两次,”我说,“星期四晚上的田径比赛和星期一下午的曲棍球比赛,就是印度对澳大利亚的那一场。可惜,我们输了。”

她又看了看电脑屏幕,点点头说:“请把你的包和所有金属物品放到X光机的通道上。”

“当然。”说着,我把手上的提包放到X光机的传送带上,然后又掏出口袋里的硬币和手机,摘下手链,一一放进身边的塑料筐里。

“等等,你的吉尔班弯刀呢?”巡警小子问道。

我微微一笑,这小子倒不傻。“没带。那是礼仪性质的佩刀,我已经把它留在家里了。”

巡警小子点点头说:“谢谢你的配合。这些天我们已经碰到过好几个你的同胞,他们都想带着吉尔班弯刀进去。你可以通过安检门了。”

很快我的头疼开始缓解。我顺利地通过了安检门,拿回了我的提包。提包里其实只装着一部照相机和一大管防晒油——至少从外表看是防晒油。我很快走过了即将举办残奥会轮椅网球赛的伊顿庄园综合体育场,穿过一座过街天桥来到位于奥林匹克公园东北部的广场上。从那里一路向南,经过赛车场、篮球馆和运动员村,来到了赞助商会客区。我停下脚步看了看那里的人们,意识到我还是忽视了许多亵渎奥林匹克理想的罪人。

我想,也罢了,我最后的行动终究会弥补自己的过失,并且会大大超出我要实现的目标。想到此,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咚咚”地骤然加快了。我已经来到了安赛乐米塔尔轨道塔下,微笑着向站在塔基中间旋转楼梯下的安保人员问道:“上面的旋转餐厅还开着吗?”

“一直开到下午3点半,先生,”其中一人回答说,“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3点半以后哪里还能找到饭吃呢?”我又问。

“这下面有许多小餐馆,整天都开着,”那人回答,“只有塔上的旋转餐厅关门而已。”

我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沿着眼前长长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上。迎面不时有一些无名鼠辈走下来,他们对我即将呈现给他们的威胁浑然不知,我对他们也不屑一顾。12分钟之后,我爬到了旋转餐厅的平台上,走到站在门口的招待跟前。

“拉吉帕尔,”我对她说,“一张单人餐桌。”

她皱着眉毛回答道:“你愿意同别人共用一张餐桌吗?”

“那也非常荣幸啊。”我回答。

她点了点头说:“请等候大约10到15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