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颠倒的愚者与死神

现状牌:逆位的世界,正位的月亮。

“我们对周围人的判断被全盘颠覆,一切朋友都是敌人,都有可能在瞬间夺取我们的性命。你看,水中花,镜中月,如今看到的都是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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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丽珍已挨过了妊娠反应的折磨期,所以舒坦得很。凤娟也不知为什么,这几日竟老实了许多,虽有些心神不宁,可伺候得也还算周到。老章每天清晨都要过来打个招呼,问她需要些什么,夜间赌场开张之前便会托人送进来。这样的“少奶奶”生活,谭丽珍偶尔也会觉得不真实,非亲非故,不过是为这里打工的孤苦女人,人微命贱,何德何能受老板如此照顾?这样想着,思绪便又拉回到她出去买糕饼吃的那个傍晚,罩着漆黑斗篷的神秘人物以男女莫辩的阴绵声调告诫她:“快走!”

走?走到哪里去呢?一个孤苦伶仃的孕妇!

想到这一层,谭丽珍不由得苦笑,在寂静深夜里翻了个身,直觉有一只小手在腹内抓挠了一下,又热又痒,于是像要回应那婴儿似的,她伸手抚了一下肚皮左侧那个微妙的突起,那突起便渐渐平息下来。

那是活的?!

生命的律动令她不由欣喜起来,瞬间便将从前要把这孩子卖给人贩子的念头打消得干干净净。

“唔……”凤娟在另一张铺上翻了个身,睡得很熟。尽管赌场内现在正是沸反盈天的辰光,噪音却被墙壁上钉着的棉胎布吸得干干净净,所以赌场以外的地方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只手蓦地蒙上谭丽珍的嘴,潮湿而紧密,却是一股叫人放心的力道,恰巧让她张不开口叫喊,却能顺利呼吸。

“有刀顶在后头,可觉得出来?”

那阴绵的声音再度唤醒她的回忆,她早已感知有一个硬物顶在腰后。

“我会把手放开,可你若叫出一声,我就把你肚子剖开!”

她僵硬地动一动头颅,表示完全接受这交易,那只手果然移开了,憋闷感随即消失。然而腰上那个硬物始终抵在那里,于是她忙不迭咬住嘴唇,竭力不吭一声。暗地里,她也有些安心,对那目的不明的不速之客并无实际上的恐惧,甚至还因为那句“快走”而倍增信赖。

“下床,跟我走,动作慢一些。”

移下床的辰光,她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凤娟的床铺,那小蹄子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谭丽珍已记不得是如何走到那蹊跷的半层中间的,这地方介于地下室与赌场中间,由下楼道中间的一个暗门进去。之所以看得清楚,皆因那神秘人还提着一盏灯,一团橘黄色的光自背后照清了前路。

那一层半埋于地下的房间,谭丽珍曾听一些荷官提起过,他们称之为“半仙房”,因里头进出的客人皆由潘小月、老章等几个要人亲自接待,想是极为尊贵的,所以唯“半仙”进得。于是她去问沈浩天,孰料对方登时冷下脸来道:“管好咱们自己的事,不该知道的少打听!”

如今,那“不该知道”的地界,却有人拿刀押着她去了解,谭丽珍想来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敢失态,只得屏息继续往前走。

通往“半仙房”的所谓“暗门”其实并不在暗处,却是清清楚楚的一对玄色木门,拿铜锁扣着,有些拒人千里的阴冷。

“打开。”

话音刚落,她眼前那团黄光近了,手里又多出一把钥匙来。这次她已气定神闲,知道自己并无甚危险,且神秘人身上有一股令她迷醉的气息,她曾在沈浩天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系情欲与男性魅力打碎磨合出来的“迷药”。

谭丽珍推门踏入之际,顿觉舒服无比。富丽堂皇的银丝线墙纸,地毯上盛开大团大团的曼陀罗,一顶较赌场天花板上更华丽的枝形吊灯发出刺目的光,四根血红廊柱下放着青铜龛炉,每一只都自镂空的盖顶边沿伸出三个怒目圆睁的兽头,廊柱中央摆有一张胭脂木圆桌,正前方一片似用石砖垒起的台阶,上方一帘紫红色天鹅绒布垂着,似是后边有一片窗户被遮起,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因那是地下半层,哪里还能安上窗子?

神秘人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示意她继续往前走。绕过左侧的柱子,往里去,方看见那里同样垂着一件绒布帘子,墨绿色,看起来有些泛乌。

“揭起来。”

她想也不想便将布帘揭起,因已经有些习惯被对方指挥。

布帘后头的景象却叫她半日缓不过劲儿来。

那是一道监狱内才能看到的铁条焊制的牢门,极小,只容得下一张铺有棉被的单人床。铺盖很脏,带有血迹,看上去却是蓬松的,一个头发因长久未洗而打结成油条一般的女人躺在上面,面容呆滞,口中偶尔发出呻吟,挺起的大肚皮似是随时会崩破。床下堆了一叠油汪汪的碗碟,脚边一只马桶散发出恶心的臭气。那女人似乎习以为常,也不惊讶,只侧转身,半眯着眼看着谭丽珍,嘴里还在咬一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