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烟散尽(第2/26页)

“在干吗呢?”

“没干吗。”

他虽这么说,却用手腕挡起来不让我看见。手电的灯光消失,我听到他长叹了口气,将纸收了起来。

“上周德累斯顿被空袭了吧。”

“是吗?”

我翻身平躺,阖上双眼,含糊其辞地回道。其实我是知道的。收音机里,AFN[2]有播报,帮助我们放松心情的电影放映会上,滚动新闻也有报道。

德累斯顿是德国东部的大城市,地理位置靠近波兰与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十八世纪的城堡、壮美的歌剧院以及大教堂等建筑鳞次栉比,是一座有着浓郁德国古都气息的城市。而这样一座美丽的城市却在十三日英国空军的轰炸下成了一片焦土。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温伯格正在给我递报纸。我不搭理他,他就把报纸折起来挥动着拍打我的脸。无奈之下我接过报纸打开了L型手电。

报纸并非我们一直在看的星条旗报,而是普通的英国报纸。其中一版刊登了烧成废墟的德累斯顿街景的照片。但是,我总觉得这张照片和我看过的法国、荷兰的街景有些不一样。

“‘惨不忍睹的街市,轰炸将军哈里斯决断的是与非’?”我读出了声。

下文写到这次对德累斯顿的轰炸造成了十多万平民以及来自东部难民的死亡。防空体制不完善,街道建筑太古老,再加之燃烧弹波及范围不断扩大,整座城市陷入了火旋风的旋涡之中。

“轰炸将军哈里斯(原名亚瑟·T.哈里斯)”是英国空军轰炸机部队的司令官,已经轰炸了许许多多的德国城市与村庄。在亚洲战线上,也有美国的轰炸军司令官李梅对日本实施了空袭。轰炸平民,被看作能打击敌军士气的战术,对于尽早结束战争来说很有必要。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取得了战果就是好事啊。”

“平民百姓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眼看着纳粹就要投降了,这些进攻都没必要。”

“那些都是没有参战的家伙在胡说八道。”

“但死的都是无辜的普通百姓啊。”

“无辜?把独裁者选出来的是谁?赞同军国主义又支持侵略别国的是谁?任由战争开始的又是谁?”

我挥起报纸朝温伯格扔去,纸张散落一地。

“这就是他们应有的报应。自己犯下的罪过得用自己的命来赎。温伯格你什么意思,是要与敌为伍吗?小心我向上头报告让你上军事法庭!”

我有些激动,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上铺的战友停止了打鼾。为了调整呼吸,我沉默了一阵,没一会儿上铺又开始发出一抽一抽的鼾声,其中还夹杂着梦话。

“这就是战争啊。敌我双方都在杀害平民。消灭敌人哪里不对?活下来就是胜利,就这么简单。”

不知何时,我握紧了拳头。手指僵硬发麻,松开拳头一看,手掌上已留下了指甲掐出的红痕。温伯格从床上伸出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用若有似无的声音说道:

“小鬼,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能听出他的声音在抖动。

“变了,不只是你,大家都变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温伯格就折好了报纸,背对着我躺下了。

床褥太薄,床架硌得后背生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让我无法入睡。深呼吸之后,我抱紧双臂,像胎儿一样蜷缩了起来。

这一次我真的打算阖上眼好好睡觉了。我仍能听见雨滴拍打墙壁的声音,还有远处零散的枪声。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害怕枪声了呢?

得知“轰炸将军哈里斯”的战果有所显现大约是在半个月之后,也就是三月的时候。那时我们已经从阿尔萨斯撤离,回到法国的穆尔默隆营地。为了迎接罗斯福总统和艾森豪威尔最高指挥官,我们穿着正装参加阅兵式。

虽说是战果,但并不是指拿下了德累斯顿,而是指轰炸朝向军工厂密布的鲁尔地区行进。那里是去年荷兰战役的目标所在,但最终并未如愿。

鲁尔工业区跟前就是水面宽阔、水流湍急的莱茵河。在历史上除了拿破仑之外无人能闯进这一要塞。不过空袭行之有效,去年空军轰炸了大坝,高达十码的水壁一泻千里,攻城略地,淹死了好多人。据说空袭一直持续到冬天,战火还烧到了多特蒙德、科隆以及大学城波恩。

到了三月七日,地面部队终于渡过了莱茵河。尽管不断遭遇敌军安置的炸药,但第九坦克师还是渡过了雷马根铁桥,与其他方向行军至此的坦克师会师,现在已经到达了鲁尔地区的科隆、波恩等城市。

欧洲战场的停战已经初现端倪,这并非空穴来风。

“这次的作战计划是在鲁尔地区西北部的韦瑟尔近郊空降。同时英军第一突击队将渡过莱茵河,从侧面对德国第二集团军进行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