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馆的罪人 5

过了年,天气持续寒冷。

那天,早太郎先生告诉我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呢?说不定只不过是怪谈,早太郎先生仅仅是想戏弄我吧。我想起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光次先生曾经说过——小心行事,好好看着哥哥,如果太过粗心大意的话,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也就是说,“来不及后悔”指的是那个意思吗?

不管怎样,我知道了六纲家不是平安无事的地方。本以为自己一开始就已经认清了,但还是考虑得不周。我必须更加谨慎地应付才行。

因为我光顾着考虑这些,所以当该来的来了的时候,我几乎是心不在焉的。

某一个下雪天,早太郎先生吩咐我去买目前为止最古怪的东西。为了买这样东西,我跑遍了千人原。好不容易买到后,天就快黑了,等我回到宅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从便门进入主馆,走廊里也设有暖气,我边觉得自己因温暖而复活了,边向北之馆走去。然后,我第一次碰上了咏子小姐。

从她大方的举止和身上做工精良的连衣裙来看,我马上就得出了这个人是咏子小姐的结论。咏子小姐比起早太郎先生和光次先生来要年轻得多,可能是二十岁,也说不定是十几岁。她那明亮到有些严厉的眼神像光次先生,总觉得有些神经质的地方则像早太郎先生。

咏子小姐一开始只是瞥了我这个面生的女仆一眼。但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用好像突然注意到的口气叫住了我。

“等一下。”

“……是。”

我穿着外套,胸前抱着一升瓶。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在瓶子外面盖了一块布。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副模样很奇怪,但咏子小姐却似乎对我的装束没什么兴趣。

“在黑窗馆工作的人就是你吧?”

我知道黑窗馆这个称呼。那是指北之馆。

我心里觉得这种夸张的命名很吓人。但是,从咏子小姐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种夸张的冰冷感,真是不可思议。我回答道:

“是的。”

“那么,你就是内名余喽?”

“是的。”

于是,咏子小姐的脸上流露出了轻蔑的情绪——至今为止,我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六纲家的宅邸里碰上。

“情妇的孩子成了禁闭室的看守,真是太了不起了。光次哥哥偶尔也会把事情办得很漂亮嘛。”

我呆呆地想,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对自己的立场不抱有丝毫幻想。就算光次先生就事论事地对待我,即便早太郎先生亲切地跟我说话,也不能改变我是进入主宅的情妇的孩子这一事实。我知道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世迟早会遭到责难。

反倒是咏子小姐的轻蔑,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自从我来到六纲家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寻常的反应。

咏子小姐说:

“你跟父亲说了些什么?他跟我说,你是家人,要我好好照顾你呢。”然后她夸张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摇晃着说,“啊,讨厌,别开玩笑了。如果不请自来的情妇的孩子是家人的话,那还是把卖长筒袜的当成家人要好得多。总之,你把你的母亲怎么样了?既然你威胁父亲当上了狱卒,那么至少也要去孝敬一下母亲吧!”

我心里“哎?”了一下。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只是解开了咏子小姐的误会。

“家母已经过世了。”

“咦?”

“她临终时留下遗言要我去六纲家。说来确实很遗憾,我连为她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做不到。”

于是,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咏子小姐闭口不言,想要往后逃走,却又站稳了。她的面具似乎剥落了下来,嘲笑声戛然而止。

“是那样啊,我不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啊,不,没关系的。”

“有关系。”咏子小姐大声叫道,“这是有关系的。我老是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我没有侮辱你母亲的意思。你拿着什么呢?看上去好像很重。我帮你拿吧。”

“啊,这是……”

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咏子小姐就想从我的手里拿过一升瓶。我死死地抱着瓶子,不交给她,这时,覆盖在瓶子上的布掉了下来。咏子小姐立刻发出惨叫声,飞快地后退。

“那、那是什么?”

既然咏子小姐都已经看到问出了口,那就没办法了。我俯视着手中装满一升红黑色液体的瓶子,回答道:

“那是血。”

咏子小姐“啊”地叫了一声,这次终于逃走了。

我捡起黑布,再次将一升瓶遮住,然后轻轻地在独自一人的走廊上叹了一口气。六纲家果然没有正常人吗?

我跟往常一样将钥匙插进去,打开沉重的铁门。从有暖气的主馆走廊向极为寒冷的过道走廊走去。一回到北之馆,早太郎先生已经在客厅里等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