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丧事 《村里夕日的手记》(第2/3页)

我不像佣人那样有不当班的时候,只能请求出入的工匠教授自己一点东西,利用仅有的少量时间进行锻炼,由此磨练出了制作技术。经过反复的摸索,我终于在小姐下令的一年后,制造出了满意的隐藏空间。

小姐抚摸着我的头,说:

“干得不错啊,夕日。”

我所制作的隐藏空间是书架,但并不是普通的书架,光用眼睛看察觉不到它,不按照步骤开启的话,这个秘密书架就绝对无法打开。小姐把几本不能放在外面的书藏在里面。

明知道不可以,但我还是没坚持多久就偷偷地打开了这个书架。

小书架的八成左右堆满了书。书的样子形形色色,既有像摆在外面书架上的那种包着布的精装本,也有高人先生不屑一顾的文库本。这些全都是小说,我当时还不懂事,所以一眼望去,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这个隐藏书架,但我确实记得它与外面那个罗列着古今典籍的书架氛围有所不同。

因为一开始的冒险行为并没有败露,所以我就得意忘形了,之后又屡次打开了小姐的秘密书架。那里不会一次添很多书。我不知不觉就拿起那些书读了起来。

那些书大多充满了紧张感,让读者看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在那以前,我从来没有被想象中的世界震撼过,相应地也就格外沉迷。

……不对,这是吐露心声的地方,还是不要写假话了。

我之所以会迷上那些书,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有趣,更因为那是隐藏书架里的书,是小姐的秘密,所以我才会偷偷阅读,忘我地沉浸在故事之中。对我来说,那就是和小姐分享秘密的秘密仪式。秘密仪式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它美妙得令我颤抖。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摆在秘密书架上的一部分书籍。谷崎润一郎、志贺直哉写的那类书,外面的书架上也有。但是,木木高太郎、小酒井不木、滨尾四郎、海野十三、梦野久作,尤其是江户川乱步的书,现在回想起来,不得不说口味比较重,不像是小姐该看的。正因如此,那个书架才需要保密吧。外版书并不多,也就能看到让·科克托的书;算上文库本的话,还有威尔斯·科林斯、狄克森·卡尔等人的作品。啊,对了,我很奇怪竟然会在那里看到约翰娜·施皮里的《阿尔卑斯少女》,觉得有点开心。我还记得里面只插了一本莎士比亚的书,名叫《麦克白》。

那些书中混着一本装帧诡异的书,那是我奉小姐之命买到的横沟正史的《夜行》。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那本书,就觉得有些难为情,不太好意思。

这个秘密书架里还有一本包着皮革的书。我记得这本几乎处于封印状态的书是一开始就被放进来的。只有这本书,即便在秘密空间里也依旧藏得那么好,连我也不敢翻阅。

透过小说窥探小姐的秘密,这让我幼小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我瞒着小姐看书,连本该完成的工作也经常偷起懒来。我曾经蹲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看书,投入到忘记时间,连太阳下山都没有察觉,就这样错过了餐点的准备工作。

有一天,我拿起一本用千代色纸【注:用木板印出各种彩色花纹的日本纸。】做封面、似乎是个人出版物的书。

我绝不会忘记,那是海野十三的短篇,书名很耸动,叫《地狱街道》。我读完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突然联想起恶有恶报的事情来,这时我注意到短篇的结尾处夹着一张纸。

是小姐忘在这里的吗?或者只是单纯地用来代替书签?我没多想就把这张纸翻了过来。

太震惊了!我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竟然没有昏过去。纸上的字很漂亮,线条纤细而流畅,写着——

你想跟我异床同梦吗?

很明显,那是小姐的斥责。小姐早就洞察到了我那卑鄙的行为。

那天晚上,我要去小姐的房间当班,有谁能理解我走在路上时的心情?到底是逃走还是索性自杀赔罪?我实在是烦恼不堪。比起背弃丹山家,比起死亡,我更怕被小姐讨厌。我拼命祈求宅邸中那条长长的走廊就这样无限延伸,永远抵达不了小姐的房间。

我一直僵着身子,等待判决结果。但是小姐却靠过来,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说:

“有好看的书吗?”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我却清楚地记得当时小姐的脸上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微笑,说:“借给你,夕日……不要告诉爷爷。”然后递给我一本书——就是那本包着皮革的书。这事就像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小姐在不知所措的我面前慢慢地打开书皮,原来是泉镜花的书。

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待在小姐的房间里和她一起看书,将小姐推荐的书带回自己房间阅读,有时候甚至还会互相交流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