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杀人者(第2/32页)

那时舅舅孤独刚满三十岁,那之前他通过大学联考,考上当地的大学,不过毕业后仍是本性不改,整天闷在家里。后来在爸爸的安排下他进入「Red Dead Leaf」工作,不过态度不大积极,假日都躲在房里打电玩,他自国中以后,就不爱与人接触,不过倒很疼爱我这个外甥女。尽管平常沉默寡言,在家中异常低调,在二○○○年鸟取县西部发生大地震时,他奋不顾身地保护了人在后院的我,结果自己被倒下的水杉压断了腿,受了重伤。舅舅特别放心不下早死的姐姐留下的孩子,各方面部很照顾我。从小我就和这个性情古怪但心地善良的舅舅很要好,假日如果下雨,我都会窝在孤独的房里悠闲渡过一天,就像从前的妈妈那样。

至于苏峰有,虽然收留他的漫画家早已过世,他还是死皮赖脸地继续住在赤朽叶家,年纪已经四十过半,似乎没有再工作的打算。有次电视上在介绍「尼特族(注1)」,他看了开怀大笑说:「喔!这不就是在说我嘛。」我不服气地回嘴说:「阿有,『尼特族』住的可是自己家,你住的是别人家吧?」他一脸正经点着头说:「说的也是。」苏峰依旧是见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个很有趣的叔叔。

「你知道吗?瞳子。『Love』这个英文单字啊,在明治时代以前的日本根本没有相对应的日文,也就是说,从前在日本根本没有『恋爱』的概念,现在吵得沸沸扬扬的恋爱风潮,其实都是从欧美国家传过来的。」

「这个我知道。」

「什么嘛,你知道了啊?那你知道密克罗尼西亚岛上有个部族的语言里,没有『悲伤』这个字吗?」

「是吗?我不知道耶。」

「最接近『悲伤』的是『FAGO』这个单字,那是指看到别人痛苦,会心生同情,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的意思。可是他们却没有表现自己心中痛楚的单字,因为没这个必要。你不觉得那是个善良的民族吗?瞳子,你想想看,他们尽管具有悲伤他人的概念,却没有悲伤自己的想法喔。一般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我们也一样,都只顾着自己不是吗?」

「嗯……」

「还有啊,听说非洲的某个部族,女性可以同性结婚。如果想怀孕,她们会找伴侣的近亲男性帮忙,怀孕后还是和女伴在一起。其实啊,很多我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在其它世界可能根本不适用,这么一想不觉得心情轻松多了吗……」

长大之后我才发现,苏蜂知道的杂学其实和他对其它文化圈的憧憬有关。他长得一表人才,学历也好,却在三十五岁时放弃工作,自此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过他和那些曾活在「泡沫经济高峰期」的人们一样,总是异常的乐观。他的那些杂学知识,更是证明了他仍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抵达那些更舒适、更丰富的国度。而这种乐观特质正是我这世代的年轻人所没有,也无法体会的,谁叫我们出生在已经失去一切荣光的时代,也只能随波逐流。

注1/「NEET」,指一些不升学、不就业、不进修或参加就业辅导,终日无所事事的族群。

再回头说说我的事情吧。

进高中后,我和国中一样加入了管乐队,我完全没有遗传到外婆和母亲的高大体格,身材很娇小,不过我吹的可是很大的喇叭。每次吹奏,我都能感受到空气就在体内流窜。县立红绿高中受到人口外流和少子化的影响,学生人数锐减,不过社圈活动依旧盛行。放学后棒球队、足球队和田径队的人在操场上奔跑,精神抖擞地叫喊着;而我们管乐队则在教室勤加练习。风吹动教室里的白色窗帘,窗外可见远方苍繍高耸的中国山脉,绵延不绝的田地,仿佛还闻得到阵阵泥土气息。管乐队的练习结束后,我们嘻笑着离开校园,操场上只剩棒球队还在练习,夕阳余晖映照在他们沾满土的制服上。

我和其它的高中生一样,没什么远大志向,班导师为了这件事总是不厌其烦地对我们说教。说他自己年轻时心中总是满怀梦想和期许社会改革的正义感,渡过了热血澎湃的青年时期,但我们则一点都不像年轻人之间的话。但是,年轻到底是什么?懦弱和忧郁不正是年轻这种疾病所显现出的征兆吗?我们感到前途茫茫,眼前又有太多事等待完成,我们就像困在浓雾中的小船,完全摸不着方向;这就是我所认知的青春期。正因为如此,我想珍惜同艘船上的同伴,藉由彼此的互相关怀,至少可以开心地渡过每一天。团体的默契很重要,我们得努力融入当场的气氛,尽可能加入大家的话题,不要让自己格格不入,大家融洽地聊天、嬉闹。然而和朋友玩乐过后,我却总是觉得疲累。真正想说的话不能说出口,只能默默将沉重的心情藏在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