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通往梦境的路(1)(第2/7页)

突然,视线的一角出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于是他弯下腰定睛一看,原来是无数的蚂蚁在某个东西上钻动。

他反射性地向后一退,待精神稳定些后又再看一次。

低浅的排水沟里掉落着一只白纸袋,装在里面的两根红豆冰棒已经融化,湿答答地黏在纸袋上。淡紫色的冰棒已经看不出原形,裸露出一颗颗的红豆,上面聚集了来去匆匆的蚂蚁大军。

他直觉认为那个纸袋应该是站在那里的女人带回来的。

那是个异常炎热的黄昏。上完工的女人为了追求一丝的清凉,很自然地连丈夫的红豆冰棒也一起买回家。可是才要进家门,却发现身穿浴衣的年轻女子从屋里走出来……她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应声断裂。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冰棒又如何会掉落在那里。

这时候,他看到了。

倒在榻榻米上浑身是血的男人、小腿抖动的哭泣女人、罩衫上满是血迹,杵在那里的妇人、一旁群集围观的群众,以及人墙之外茫然伫立的少年。

这就是刚才他俯瞰的水沟里头那些东西的真实面目。

这就是我今后的容身之处。

他做出了决定,不再迷惘。

隔年,高中毕业的他便当上了警察。

2

如愿当上刑警后,他还是无法跟周遭打成一片。

换句话说,他无法融入所谓的组织的色彩。他不知道是因为个人资质使然,还是下意识拒绝融入。来到这里之后,他还是被说“谁叫那家伙是知识份子呢”、“他和咱们不一样啦”,受到同事们冷淡的对待。还好因为他的个性敦厚冷静、做事脚踏实地。不是那种急功好利的类型,所以还不至于受到排挤。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很喜欢这项工作,也没打算当作天职来看待。

可是这里的确是他的容身之处,抛开组织的问题不谈,工作本身倒是满适合他的。

虽然他喜欢喝酒,可是除了跟少数特定的同事外,他几乎都是一个人喝。常去的小酒馆还以为他是老师或是从事研究工作的人。他不太提起自己的事,只选择能够让他安静喝酒的酒馆。

经由高中同学的介绍,以相亲形式娶到老婆,是在他三十二岁那年。当时父亲已经过世,弟弟们也都长大独立,刚好是他放下生活重担的时候。

他和没有物欲、个性稳重、单纯有如少女的妻子一开始就很契合。事实上,妻子比他想像中还要坚强,不但任劳任怨地照顾长期患病的母亲,还帮他生了两个儿子。他个人认为自己拥有一个很美好的家庭。

他的工作很忙,他也很享受这项工作。

不管到什么现场,他都能像那年夏天看见蚂蚁一样,有着奇妙而真实的临场感。当身上起了战栗的感觉时,他总是愧疚地觉得自己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归根究底,我可能只是想了解人的真面目。说穿了,大概是想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吧。

坐在小酒馆的吧台前吞云吐雾时,他心里总是想着这些。

我也是那样子吗?万一被逼急了,身处极限的状况时,我也会想杀人吗?是不是大家都一样呢?其实所谓的理性,根本什么也控制不住吗?

满四十二岁的那个周末,像往常样坐在吧台喝酒的他,胸口出现不太寻常的疼痛。老板看他情形不太对劲,立刻叫救护车送往医院。

停止抽烟吧,否则很难担保剩下的人生。

在医生如此宣告之下,他只好遵从指示。从开始工作起,他的烟瘾便愈趋严重,当时一天要抽将近两包。

然而要戒掉人生第二伴侣的香烟,着实比他想像要困难许多。

虽然用糖果或是牛奶糖来取代了,可是他本来就不爱吃甜食,尤其嘴里那种黏稠、容易口渴的感觉,更是让他不舒服。

有一天,他和好久不见的高中时代的朋友碰面时,正是他烟瘾又犯、情绪最焦躁的时期。不过那也和他刚好遇到棘手的事件,案情胶着不前有关。他无法和朋友专心聊天,下意识地找起了香烟。发觉自己的行为之后,他只好假装拿起酒杯企图掩饰。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朋友撕开桌上的免洗筷纸套,并开始折起那张长条形的纸套。

他专心看着这出人意表的动作,只见朋友立刻折出了一个立体的纸弹簧。

他对朋友的手艺大感惊叹,甚至忘了想抽烟一事。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折纸是很数学的艺术喔。你不是数学很厉害吗?”

朋友高中毕业后曾经先就业过,后来半工半读辛苦读完大学,进入了某个研究室。这么说起来,他记得朋友以前就有一双巧手,虽是个大男生却很会折纸。而且还不是折很通俗的纸鹤或是头盔,而是自己设计的创意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