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事件的真相(1-5)

第四部事件的真相

1

从窄小铁窗望出去的天色,已带着几分秋天的气息。

此刻,在T看守所二楼的独居房里,我伏在又矮又小的桌子上撰写此文。

我从麻布西署的拘留室被移送到这里时,还是盛夏时节。牢房就位在这间看守所的二楼,通风良好,里面的装潢也都是新的,在受刑人之间素有“总统套房”的美称,可是,燠热的溽暑仍教人受不了。四季里只有夏天就算在房间里打赤膊也无所谓,只是这样做还是挡不住汗流浃背。只有福利社送来的冰淇淋或冰牛奶,勉强有一点消暑的作用。

看守所附近有三家福利社,在我入监的同时,妹妹志保就在其中一家押了五十万。出手这么大方,连福利社的老板都吓了一跳,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吧,我不需依赖监狱的伙食,想吃喝什么都没问题,甚至是水果。这些食物不知道对维持我的体力发挥了多大的功效,我对妹妹的温情只感到深深的感谢。

不过,我被警方带走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一百多万的现金。这笔钱目前由看守所的查扣人员保管,我在所内购买必需品的费用就从里面支出。家里还有这几年来我赚取的稿费和版税,大概有五千万吧,这笔存款的使用我全交给妹妹处理。

现在的我有两位律师替我辩护,请律师的费用也是从我的存款支出。有关聘请律师的事宜,妹妹志保说她找了花井秀子商量,而花井则是找她的男朋友秋宫悠平商量。悠平和逮捕我的秋宫警部补是亲兄弟;不过,他却不避讳地帮志保和秀子小姐出主意,请来两位最有名的刑事律师替我打官司。对于这番好意,我由衷表达感谢。

话说回来,我精心架构的犯罪计划是这么的完美,怎么会因为一名警部补的推理而崩毁了呢?

阅读拙作《米乐的囚犯》的诸君或许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左脚是义肢。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因为车祸切除了左脚掌——这点我后面会交代清楚。义肢和义足因为切除部位的不同,称呼的方法也不一样。像我的情况叫做“踝离断截肢”,装的义足被称为“脚掌义足”(在日本也有人称为足袋[注]式义足)。

[注:日本传统的布袜子。]

原本,义肢这种东西就是代替截断的残肢,必须先用承筒把截断处套住,再用固定带使它和身体紧密贴合。这些器具可以承受任何压力,就算是剧烈运动也不会产生摩擦,因此它们都是以十分精巧的技术制成的。尤其是最近,拜义肢装具学的发达所赐,要制作外形美观的义肢已不是问题。就拿女性来说好了,就算义肢上穿的是长统袜、迷你裙,迎风走动也不会露出破绽。包在义肢外面的那层矽胶所呈现的颜色和触感,与真人的皮肤没有两样。

以我来说,不管是坐着、盘腿都很自由,要跑步、要跳舞也没有问题。既然都有装义肢的棒球选手了,那么,就算出现装义肢的短跑者也不足为奇了。

我之所以针对义肢做了这么多的说明是有理由的。

我决定杀害段内敬士,是在读了他的《尸体和口红》之后。不过,虽然我已下定决心,却苦思不出方法。段内这种杂碎不值得我为他坐牢,因此,我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杀掉,我绞尽脑汁地思索完美的犯罪计划。

我被从前的家教学生米乐所骗,去到她的家中,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以铁链绑住,这件事的始末前面已经交代过了。

米乐的计划非常成功,连身为作家的我都想不出来。她是在什么时候想出这个方法的?恐怕你去问她,她也只会告诉你:

“母亲来到床边,告诉我很多事,我只是照着母亲的吩咐去做。”

米乐当时的精神状态没有人能懂,不过,她的行为促使我将杀害段内的计划付诸实现。缠住脚的铁链让我想到完美的杀人方法。

没有人知道我的左脚从脚踝以下是义足。脚的截肢、义足的制作,甚至是步行训练都是在美国的医院进行(关于这件事,我后面会详加说明)。也就是说,在日本没有半个人知道这件事。当然,我自己更不会主动对他人提起。

米乐以要帮我擦掉裤子的污渍为藉口,在我的脚上缠上铁链,当时我人坐在沙发上,两脚张得很开。链子的一端和我左边的金库绑在一起,因此米乐绑住的是我的左脚。由于我的脚张得很开,如果硬要绑在右脚的话,就容易被察觉了。结果,反而因为这样称了我的意。

当然,被链子绑住的那一刻,我还是愣住了,只想着事态严重了。怪的是,当下我竟忘了自己装有义足。长时间用惯了的义足已经成为我的脚的一部分,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脚趾的地方有一点痒,明明它是铝合金和矽胶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