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梦的证词(第28/31页)

桌上的时钟指着十一点。他一个小时里才写了几行宇月丢下钢笔,视线再度被俊子的遗书所吸引。

——你安慰了我,可是仍然没有跟我说明城崎先生利用我杀死你父亲的理由是什么。

我回到家后,心情沮丧,窝在自己的房里。我真的被原谅了吗?我不用被任何人制裁吗?

俊子的遗书接下来提到那个令人心痛的晚上所发生的事。

那一晚钟表店的老板娘住院,没想到这竟为俊子带来不幸。老板大村因为担心俊子来到她的房间探视。一开始他很亲切地关心问候,问她有没有发烧需要吃药吗,态度真诚毫无虚假。然而当这种对员工的关爱转为对一个“女性”的兴趣时,俊子的身体己经被满身酒味的男人抱在怀里了......

同一个晚上,两个对俊子的重大冲击让她的心理突然产生了变化。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新宿的霓虹灯影中,不断对着自己大叫:“你不如堕落算了!有谁会为你哭呢?你干脆变坏、使性子,变成一个不被利用的工具算了!你去人生的底层打滚吧——”

钟表店的老板在附近邻居的指引下,来到新宿的酒吧。不过才两个礼拜的时间,俊子已经换了好几个店家。她极大的转变,让老板不敢正视她。他说:你回来吧。酒醒之后,他的内心还是个有分寸的中年男人。当他低头要求俊子原谅时,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于是俊子心软了,但不是原谅对方,而是在颓废的日子里,原本紧绷的心情溃堤了。宇月很能理解这种十七岁少女如波涛起伏的心理。

她在老板的催促下,神情木然地离开酒吧。那一晚电视正在播放宇月悠一的《野兽们》,俊子也看了。

我从画面中的少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野兽们》的哀嚎就如同是我自己的心声。他们的痛哭听在我耳里就像你的呜咽。不,其实在我的心里,我也跟着放声大哭。

如今我要会山上去了。野兽们就像突然清醒了一样,再也不要被人类抓到......

宇月拿到这封遗书时,杀死城崎达也的决心也跟着确定了。

乘载检察官一行人的车子从警视厅出发了。在车厢内的灯光下,千草检察官脸上映出了阴影。

“这个案子,”检察官对身旁的大川警部说。“都是野本刑警的功劳。他追查尾木名片时一路咬着宇月不放,可说是他惊人的执着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不止这样。”警部说。“再怎么说,这个案子的最大功臣还是千草先生你呀!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居然能从照片上的影子识破宇月不在场证明的作假。看起来就像是影子告发了宇月的罪行一样。”

“影子的告发吗......”检察官低吟了一声,双手盘在胸前。

这时盘桓在检察官心里的不是遮蘸太阳的乌云,而是这个命案背后的阴影 ——少女的存在,俊子的阴影。还有让俊子背负这种命运的巨大的“战争阴影......”

警车加速行驶在深夜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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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女闭上眼睛,放开了紧抓着窗框和玻璃窗的双手。

“再见了。”

少女轻声道别,但没有任何道别的对象。一时之间她的上身前倾双手在没有任何阻碍的空间里摆动。

同时少女的身体像是被吸附一般往黑暗中坠落。

宇月悠一搁下笔,他实在没办法写得很顺心。文字的描述是死的,从这样的叙述是无法产生鲜明的印象。

他咂了一下舌头。那枝一向用得顺手的钢笔,此时的感觉竟是那么沉重。眼睛原本注视着稿纸上的文字,一旦停下笔来,便自然凝视起自己的手指。而手指也开始浮现勒紧木户早智子脖子时的皮肤融感。

她是个没有戒心的女人。第一次去拜访,她的脸上便充满善意的微笑,听她诉说关于圣光爱育院的回忆,清澄的声音、平静的态度,冲泡咖啡时,手戴着白手套的印象——我居然用这些手指勒住那个女人的脖子!

杀死城崎的那天,在港医的小旅馆前偶遇早智子的震障至今仍十分情晰。他简直吓得快要停止呼吸了。

“哎呀,宇月先生!”她开口打招呼。

根本躲不开了。两人只是简短交谈,早智子说她是来附近的医院帮母亲拿药。

宇月在旅馆房间拿着相机翻拍事先准备好的三张照片时,不禁觉得自己的动作很不切实际。

(不管设计得多么绵密的不在场证明,光是早智于的一句话不就形迹败露了吗?)从决定杀死城崎的那一天起,宇月便埋首于杀人计划。犹如完成一本剧本似地,他精心构思了完美的作案情节。然而早智子却是故事中始料未及的出场人物。如果不将她抹去,这故事就毫无意义了——宇月不禁诅咒那天不幸的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