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河直之之章 01(第2/3页)

追悼会结束后,我被穗高道彦叫住,说是有些事想谈谈。我看着表说:“别超过一个小时就行。”

穗高道彦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一个矮小的男人等在那里。穗高道彦说,那是他认识的一位税务师。

他们叫我,好像是为了解穗高企划的经营状况,同时也是为了明确今后的经营方针。他们嘴上说会尊重我的想法,但更想表达的意思好像是今后将由他们做主。

我将穗高企划的现状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反正隐瞒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穗高道彦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税务师好像也感到困惑。他们似乎万万没想到穗高竟有借款,或许还一直以为穗高企划是个聚宝盆。

“既然这样,那么穗高企划现在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什么?”税务师轻声问我,意思像是负面消息已经知道了,下面想了解一下正面情况。

“大概就是……出版物和录影带的版税,还有改编成电影或广播剧后的版权费等。如果写稿,还有稿费。”

但写稿的人已经不在了。

“大约有多少钱?”税务师以一种不怎么期待的表情问道。

“每年都不同,详细数字得回公司才能知道。”

“那个……”穗高道彦插了一句,“发生这样的事情,成了人们的话题,那么会不会能增加以前出版的书的销量呢?”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他那看似忠厚的脸,同时又想起他是在信用金库工作。

“多少会有。”我回答道。

“多少是指……”“这个无法预测。有可能会畅销,也有可能只能卖一小部分,谁也说不准。”

“还是能卖一些吧?”

“多少能卖一点。”我说道。

穗高道彦与税务师对视,露出困惑和迟疑的表情。估计他们正打着各种算盘。我仿佛听到了他们拨算盘的声音。

他们说以后还会和我联系,便道了别。其实我已经下定决心,因为没必要留恋一艘即将沉没的船。

让我确信即便继续留在穗高企划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是在东京举行葬礼的时候。虽然当时有很多在穗高生前与他有业务往来的编辑、制作公司和电影界人士出席,却很少有人积极与我打招呼,基本上就是说些吊唁的客套话。而大部分主动与我搭话的人,都是想打听穗高企划承接神林美和子工作的进展情况。当然,他们希望的是这件事就此搁置。

我对他们说:“公司本身都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听到这里,他们明显表现出安心。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觉得出席这次葬礼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老鼠们已经开始逃命。现在只等着沉船。至少我这么认为。

旁边的婴儿开始哭闹。为了哄孩子,母亲开始摇晃身体。我被挤得更加难受。

“是不是饿了?”父亲问道。

“刚给他喂过奶啊。”

“那是不是该换尿布了?”

“也许。”母亲将脸靠近婴儿的下半身闻了闻,“但好像不是。”

婴儿的哭声变得更大。母亲嘴里只说“哎哟哟”,却也没想出什么具体的对策。

“麻烦出去一下。”我拿着报纸起身。

母亲立刻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好像看出我打算移到别的位置。估计他们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我在过道上寻找座位。刚才明明还有很多空位,现在却基本坐满了人。倒不是没有空位,但旁边不是彪形大汉,就是带着孩子的大人,总之都不理想。没办法,我站在车门旁,靠在扶手上。

车身摇晃,我不得不用双脚保持平衡,以防跌倒。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在那一家子过来时赶紧移到别的座位。

归根结底,我在工作上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我是指穗高企划的事。其实,我早就应该不再指望那里,另找一份工作。没有看穿穗高诚才思枯竭而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东京的葬礼来了几位与穗高诚有过交情的作家,其中也有近年来人气暴涨的作家。以前穗高还半开玩笑地问他,以后是否可以由穗高企划全权负责电影改编的各项事务。一旦成为名作家,会有很多制作公司希望将原作拍成电视剧或电影。商谈这些事以及决定改拍后的杂事颇为琐碎,而作家群体中的大多数人不大擅长交涉稿费等问题,因此可以由穗高企划代劳。当然,穗高的算盘并非只做中介,还打算向电视台推销以该作品为蓝本的新构思等。

在葬礼过程中,我曾主动接近过几位作家,试探他们是否需要所谓的经纪人。结果如我所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好像都不愿与穗高企划的员工谈论这种事。

这意味着我已经失去了在这个行业赖以生存的机会和手段。

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就算穗高活着,穗高企划也无法摆脱早晚会倒闭的命运,我无非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对此,我一点都不觉得后悔。作为一个男人,我做什么都能糊口。但压抑自己的思想,则没有什么活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