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章:野野口修的手记

下次加贺警官再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答案?这几天我躺在病床上,一直想着这件事。依他此前的工作进度,我很难不作出这样的联想。事实上,他正以惊人的速度精准地接近真相,我好像随时都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我耳边响起。尤其是当我和日高初美的关系被识破时,我就已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恐怕瞒不下去了。我突然想放弃,他的敏锐让我感到恐怖。或许我这么讲有点奇怪,不过他辞掉教职、选择如今这份工作是正确的。

加贺带了两件证物出现在病房——一把刀和一卷录像带。令人惊讶的是,听说那卷带子藏在被挖空的《萤火虫》里。我想,这真像日高会搞的把戏,也只有他会这么刻意而为。如果他不是将它藏在《萤火虫》里,而是在其他书中,相信即使是加贺,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发现事情的真相。

“请你解释一下这卷带子的内容,如果你想再看一遍,我们会向医院借录像机和电视。”

加贺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不过光这几句话就足以让我说出真相了。因为要说明那卷录像带的内容,非讲出所有的实情不可。那里面记录的,是非常诡异的东西。

即使如此,我依然试图作无谓的挣扎,打算拒绝回答所有问题。但我很快就明白这样做几乎没有意义。加贺仿佛早已料到我会使出沉默以对的招数,他自顾自地陈述起他的推理。真是令人惊讶,除细节外,他的推理几乎与事实一模一样。

他甚至还说:“以上这番话,就现在这个时间点而言,只能算是想象。但我们打算就用这个作为这次犯案的动机并就此结案。老师你之前也曾说过,动机怎样都无所谓,警方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现在就回答你,刚刚讲的那些就算是你的动机。”

没错,我之前确实跟他讲过那样的话。我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与其要我讲出杀害日高邦彦的真正理由,倒不如采用别人编造的适当说法。

当时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加贺找出真正的理由,所以,要如何应付今天的这个局面,我压根儿就没想过。

“看来是我输了。”我强作镇定,努力保持和缓的语调。加贺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只是虚张声势。

“你可以说了吗?”加贺问。

“好像不说也不行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会把刚刚讲的话当成事实呈报给法庭。”

“没错。”

“若是这样,请你尽量确保内容的真实性,这样我也比较释怀。”

“我自行推理总会有不正确的地方。”

“不,几乎没有,真了不起!只是要补充的地方倒有几个,此外还牵涉到名誉的问题。”

“老师的名誉?”

“不,”我拼命摇头,“是日高初美的名誉。”

加贺好像懂了,点了点头,接着向同行的警察示意,要他开始准备记录。

“请等一下!”我说,“我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回答吗?”“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有点长,有些部分我得在脑中先整理一下,如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难免有未能尽实表达的遗憾。”

“起诉书写好后,我们一定会让你过目。”

“我知道,不过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希望自白的时候,能用自己的话来陈述。”

加贺沉默了数秒后说道:“你想亲手写自白书?”

“如果可以,我想这么做。”

“我知道了,这样我们也更轻松。你需要多久?”

“一整天就可以了。”

加贺看了下手表,说道:“明天傍晚我们再来。”他们起身离去。

这就是我写这份自白书的原委。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以供他人阅读为目的所写的长篇文章,也就是说,这将是我最后的作品。思及至此,我告诉自己,一字一句都不可马虎。可惜,我没有充裕的时间去推敲词汇。

就像我一再对加贺所说的,我和日高邦彦再度相逢于七年前。当时日高已经成为专职作家,距他获得某出版社的新人奖也已过了两年。他出版了以得奖作品为主、结合其他短篇作品的单行本,另外还写了三部长篇小说。“令人期待的后起之秀。”我记得当时人家是这么评价他的,每当有出道不久的作家出书,出版社总是如此吹捧……

我们是童年故交,所以从日高出道以来,我就一直留意他的消息。我觉得他很厉害,却又忌妒着他,这点我不否认。怎么说呢,因为当时的我也以写作为终生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