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之章:加贺恭一郎的记录

这起案件让我特别注意的一个地方,就是凶器竟然是镇纸——日高邦彦屋里原有的东西。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凶手进入日高家时,并未打算杀害日高邦彦。如果他一开始就打算杀人,应该不会使用这样的手法。当然,也不能排除,凶手事先早有安排,却因为临时变故,不得不改变杀人的方法。可竟改以镇纸为攻击武器,未免太欠考虑了。如此看来,此案应可推断为突发、临时起意的谋杀。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人无法忽视——日高家的门是锁着的。根据第一发现者的证词,住宅大门和日高工作室的门都上了锁。

对此日高理惠曾经证实:“五点过后,我离开家的时候就把大门锁上了。因为我担心丈夫一个人窝在工作室里,就算有人从外面进来他也不晓得。可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大门把手上只检测出日高夫妇的指纹,也没有手套或布料擦拭过的痕迹,大门应该是从日高理惠离开后就一直锁着。

而工作室的门很可能是由案犯从室内反锁的。因为,和玄关的门不同,这里明显有指纹被擦掉的痕迹。

从以上几点判断,案犯最有可能系从窗户爬进房间。可这样的推断有一个矛盾:原本无意杀人的案犯从窗口闯入?可偏偏他想偷东西的可能性又很低。即使当天才第一次到日高家的人也能马上发觉,里头根本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

事实上,破解这个矛盾的假设只有一个:当天案犯总共去了日高家两次。第一次确实是因为有事登门拜访。可是,那人离开日高家之后(准确地说,是假装离开日高家之后),又马上再度探访。这时,那人心中已打定某种主意,才改由窗口进入。这主意不用说,自然是“杀人”。我们大可假设,他是在第一次拜访的时候萌生了杀机。

案发当天有谁曾到过日高家呢?答案很明显地指向两个人:藤尾美弥子和野野口修。

我们对这两人展开了交叉调查。结果却与预想的相反,他们两个都有不在场证明。

当天藤尾美弥子在傍晚六点回到住处,为她作证的有她的未婚夫中冢忠夫,以及为他俩牵线搭桥的媒人植田菊雄,他们约好要讨论将于下个月举行的订婚典礼的事宜。植田是中冢的上司,和藤尾美弥子没有直接关系,应该没有必要为下属的未婚妻作伪证。而根据日高理惠的证词,藤尾美弥子离开日高家时已经五点了,就日高家与美弥子家的距离以及两地间的交通状况来看,她六点到家也极其合理。

藤尾美弥子的不在场证明可谓毫无破绽。

其次是野野口修。

在侦查这个人的时候,不可否认,我多少带了些私人感情。他曾是我职场上的前辈,也是知道我晦涩过去的人。

不过,做我们这行的,如果因为私人恩怨而影响办案,也只能说不称职了。在承办这起案件时我下定决心,要尽可能客观地审视我俩曾经共有的过去。然而,这并不代表我会把过去遗忘,这也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利器。

根据野野口修本人的说法,他的不在场证明是这样的:

当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藤尾美弥子来访后,他就离开了日高家。接着他直接回家,一直到六点都在工作。六点一到,童子社的编辑大岛幸夫来了,他们开始讨论稿子。这期间日高邦彦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有事要和他商量,请他八点去他家。

野野口修先和大岛到住宅附近的餐馆用晚餐,之后才前往日高家,抵达的时候正好是八点整。因为没人应门,他感到有点奇怪,于是打电话给日高理惠。在日高理惠到来之前,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店“洋灯”,边喝咖啡边等。八点四十分左右,他再度折回日高家,正好日高理惠也来了。两人一起进屋,发现了尸体。

整理案情的同时,我发现野野口修的不在场证明也近乎完美,而童子社的大岛和洋灯的老板也证明他所言不虚。

不过,这其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从他的供词推断,他唯一可杀日高的机会,应该是在打电话给理惠之前,即他和大岛分开后,一抵达日高家就马上杀了日高邦彦,随即作了一些善后处理,再若无其事地打电话给被害人的妻子。

不过,法医的鉴定已经证明这样的假设无法成立。案发当天下午,日高邦彦在和妻子购物途中曾吃了一个汉堡,依照胃中食物消化的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应在五点到六点之间,最晚也不可能超过七点。

难道只能承认野野口修的不在场证明是完美的吗?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凶手应该是他。之所以这样认定,是因为案发当晚他脱口而出的某一句话。从听见那句话的瞬间,我就开始揣测他是凶手的可能性。我也知道,光凭直觉办案非常没有效率,可是只有这一次,我任凭直觉自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