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卢克斯摩尔太太的证词(第2/2页)

“但女人总能觉察得到。”波洛从旁怂恿。

“太对了。没错,女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我从没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我们始终称呼彼此为‘德斯帕少校’和‘卢克斯摩尔太太’。我们都决心要守住底线。”她沉默了,陶醉在那高尚的情怀中。

“的确,”波洛小声说, “做人就该光明磊落。贵国有位诗人说得好: ‘我若不能严守公正,便不能如此爱你。’”

“是荣誉。”卢克斯摩尔太太微微皱眉纠正。

“当然——当然——荣誉。‘我若不能严守荣誉……’”

“这简直是为我们而写的。”卢克斯摩尔太太喃喃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们都坚决避开那致命的字眼。后来——”

“后来——”波洛催促道。

“那个恐怖的夜晚。”卢克斯摩尔太太哆嗦了一下。

“怎么?”

“我猜他们大吵了一架——我是指约翰和蒂莫西。我走出帐篷……我走出帐篷——”

“嗯——然后?”

卢克斯摩尔太太黑色的大眼睛圆睁着,往事栩栩如生地重现于眼前。

“我走出帐篷,”她说,“约翰和蒂莫西正——噢!”她又打了个冷战,“我记不清了,我冲到他们中间喊: ‘不——不,这不是真的!’蒂莫西不肯听。他威胁约翰,约翰只能开枪——为了自卫。啊!”她大叫一声,双手掩面,“他死了——像块石头——胸口中弹。”

“夫人,那对你而言真是可怕的一刻。”

“我永远都忘不了。约翰是个男子汉,坚决要去自首,我拼命拦着他。我们争论了一晚上。我一次又一次说‘为了我’。最后他明白了,他不能让我承受这件事公开的后果,想想报上的新闻会是什么标题: 丛林中的两男一女,原始的情欲……

“我苦苦哀求,最后约翰妥协了。同行的其他人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蒂莫西之前就在发烧,我们说他是死于高烧,将他埋葬在亚马逊河畔。”

她痛苦地深深叹息,浑身乱颤。

“然后——回到文明世界——从此永远分离。”

“有这个必要吗,夫人?”

“有,有。蒂莫西虽然死了,但却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挡在我们中间——而且将我们分隔得更远。我们彼此道别——是永别。偶尔我也会在社交场合邂逅约翰·德斯帕。我们微笑、寒暄,谁也想不到我们之间有过那么一段往事。但从他的眼中我能看出——他从我的眼中也能了解——我们永不忘怀。”

停顿良久。波洛端详着窗帘,没有打破缄默。

卢克斯摩尔太太拿出粉盒,往鼻子上敷了点粉。魔咒解除了。

“悲剧啊。”波洛说,但语气却十分淡然。

“波洛先生,你也明白,”卢克斯摩尔太太连忙说,“这件事绝不能公开。”

“这就难办了——”

“不可能。你这位朋友,这位作家——他一定不想毁掉一个无辜女人的一生吧?”

“或者连累一个完全无辜的男人上绞架?”波洛嘀咕着。

“你也这么看?那我就放心了。他是无辜的。冲动杀人其实不算犯罪——再说他本来就是正当防卫。除了开枪,他别无选择。所以你能理解吧,波洛先生,必须让外人照旧认为蒂莫西是死于高烧。”

波洛又小声说: “作家的心,有时候出奇的狠。”

“你的朋友憎恨女人?要让我们都受罪?但你一定得阻止他,绝不可以。必要时我会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我会说是我开的枪。”

她已站起身,往后仰着头。

波洛也站起来。“夫人,”他拉起她的手,“夫人,不用牺牲你自己,我会尽量掩盖这件事,不让实情公开。”

一缕甜蜜而娇柔的笑容在卢克斯摩尔太太脸上绽放开来。她轻轻举起手,波洛无论愿不愿意,都不得不轻吻了一下。

“一个不幸的女人衷心感谢你,波洛先生。”她说。

简直像一位遭受迫害的女王对衷心的臣子留下的遗言——显然是谢幕前的台词。波洛识趣地告退了。来到街上以后,他猛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