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芬利庄园的晚宴(第3/5页)

晚宴的气氛并不欢快,艾克罗伊德明显心事重重,形容憔悴,几乎什么都没吃。艾克罗伊德太太、雷蒙德和我三人好歹还维持着谈话氛围; 弗洛拉似乎受到伯父的感染,情绪也很低落; 布兰特则一如既往地沉默。

刚散席,艾克罗伊德就伸手挽住我,拉我去书房。

“咖啡送来后就没人碍事了,”他解释道,“我已经吩咐雷蒙德,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我暗中仔细打量一番,他显然正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在屋里来来回回溜达了几分钟。然后帕克捧着托盘送来咖啡,他才坐进壁炉前那把扶手椅。

书房里的环境十分舒适: 占据整面墙的书架、宽大的深蓝色皮椅; 窗前有张大书桌,桌面上整整齐齐摞着分类归档的文件,另外一张圆桌上放着各种杂志和体育报纸。

“最近我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一吃东西就疼,”艾克罗伊德边喝咖啡边平静地说,“那些药片你得多给我开一点。”

他急于给这番对话披上一层询医问药的外衣,我有点吃惊,但也配合着演戏。

“我早就猜到了,所以随身带了些来。”

“想得真周到,快给我。”

“药在大厅那只皮包里,我这就去拿。”

艾克罗伊德伸手阻止我。“你不必亲自去,让帕克代劳就行。帕克,去把医生的包拿过来。”

“好的,先生。”

帕克退下了,我正要开口,艾克罗伊德就举起手。

“不急,等等再说。难道你看不出我紧张得快撑不住了吗?”

其实我早就看在眼里,而且我也坐立不安,千万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旋即艾克罗伊德又发话了。

“你去看看,窗户关紧了吗?”他问道。

我微感诧异,起身来到窗边。这不是落地窗,只是一扇普通的格子窗而已。厚厚的蓝色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但窗子上部敞开着。

我正查看窗户时,帕克拿着我的包又进来了。

“都关好了。”我边说边从窗帘后走出来。

“也已经闩上了吧?”

“是啊,是啊。你怎么了,艾克罗伊德?”

帕克刚刚关上门出去了,否则我不会这么问。

艾克罗伊德稍过片刻才回答。

“我要完蛋了,”半晌,他缓缓说道,“不,不必拿那些该死的药片。刚才我只是故意说给帕克听的。仆人们的好奇心很重。过来坐下。门也已经关紧了?”

“嗯,没人偷听,别紧张。”

“谢泼德,没人知道我这二十四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即便亲眼目睹自家房子坍塌成废墟,也比不上我所受的打击。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拉尔夫干的好事。不过暂且不谈这个,我说的是另一件事——另一件——真不知该怎么办,而且我必须立即下定决心。”

“出什么问题了?”

艾克罗伊德沉默了一会儿,很奇怪,他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当他终于开口时,抛过来的问题却令我无比震惊。我完完全全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件事。

“谢泼德,阿什利·弗拉尔斯最后发病时是你去照料的,对吗?”

“没错,是我。”

下一个问题他更加吞吞吐吐。

“你可曾怀疑过——脑海中有没有闪过这样的念头——那个——哎,他会不会是被人毒死的?”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我就想好了答案,毕竟罗杰·艾克罗伊德和卡洛琳不一样。

“不瞒你说,”我说,“当时我并没起疑心,但自从——唔,也就是我姐姐随口说了几句,才令我滋生了那种念头,随后再也甩不掉。可是,请注意,我的怀疑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那么他确实是被毒死的。”艾克罗伊德说。

他的语气异常凝重。

“谁干的?”我厉声追问。

“他妻子。”

“你怎么知道?”

“她亲口向我坦白的。”

“什么时候?”

“昨天!上帝呀,就在昨天!仿佛已经过了十年。”

我等了一阵,然后他又接着说道: “你要知道,谢泼德,我是偷偷告诉你这个秘密的。我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这千斤重担我一人可挑不起来。刚才说过,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你就不能从头到尾说清楚吗?”我说,“我还一头雾水呢。弗拉尔斯太太怎会跑来向你认罪?”

“是这样,三个月前我向弗拉尔斯太太求婚,她拒绝了。后来我再三请求,她总算答应,但却要求我严密封锁订婚的消息,直到她服丧满一年为止。昨天我登门拜访,提醒说她丈夫去世已经一年又三个星期了,我们公开订婚的消息应该不存在障碍才对。之前一段时间以来,我已察觉她的举止相当怪异,然后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彻底崩溃,她——她把一切都抖搂出来了。她恨透了畜生一样的丈夫,渐渐爱上了我,于是——于是就铤而走险,采用了最可怕的手段。毒药!我的天,这是冷血的谋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