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

石井启夫

森村诚一生于昭和8年(公元1933年。——译者注)。那是日本在国内和国际上都开始涂上战争的色彩,准备公然发动战争的前夕。那个时期,日本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战争的状态,前一年策动中国发布满洲国宣言、五·一五事件犬养毅首相被暗杀、退出联合国,等等。

当然,那时森村诚一刚刚出生,他无法预知这些社会动荡。但是,昭和8年出生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在婴幼儿时期就感受到那年播种的“世界战争”这朵“恶花”不祥地开放,而在昭和20年(公元1945年。——译者注)战争这朵“恶花”凄惨凋落的战争结束时,他们正处身心两方面对社会的动荡更为敏锐的少年时代。

这一年代就是所谓的“饥饿时代”,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年代作家辈出。随手翻阅《文艺年鉴》《新潮社》,夹在昭和7年出生的五木宽之、胜目梓和昭和9年出生的井上厢、筒井康隆他们中间的,倘若不算与江藤淳、渡边淳一、半村良、浅利庆太、藤本义一、森村诚一同样的推理小说作家,还可以屈指数出泡坂妻夫、生岛治郎、斋藤荣、户川昌子等。

他们虽然文学的形式和风格各异,但同样都是在少年时代身心两方面饱受战争的折磨,切身体验着食欲旺盛时代吃不饱的痛苦。据《推理文坛战后史》(双叶社,山村正夫著)记载,森村诚一在孩子时代读书马虎,尽在阅读文库本书籍和冒险小说,对“昨天的敌人成为今天的朋友”和“君子翻脸”的瞬息万变,深感震动。

笔者认为,如今作为推理作家已经站在推理小说界顶峰的森村诚一先生,敢于撇开推理小说,通过《恶魔的饱食》和《〈日本国宪法〉的证明》等非虚构性小说,不遗余力地重提旧日本军的战争责任与和平思想,其根源不正是来自于森村诚一在少年时代的痛心体验吗?

一名少年国民森村诚一,没有经历过学徒动员(指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时动员刚离开学校的少年当兵。——译者注),也不可能为战争势态承担某一方面的责任,现在作为作家,他摆出了亲自拷问经历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责任的姿态。

近来历史小说已经越来越背离历史的真实。不用说推理小说,贯穿在那些历史小说中的世态炎凉,森村诚一要表现出自己的严肃和温情,就只有自始至终地通过作家这一职业。他尽管生活在战后的变革时代,但敢于面对少年时代洞察到的社会矛盾和心中的感触——即维护人类平等和自由思想。这不是法的精髓,但贯穿着森村诚一僧恨犯罪(行为)不僧恨人(阶层)的“博爱精神”。森村推理小说属本格派,以解谜为主要着眼点,随着谜团的层层剖析,花费许多笔墨侧重分析肇事者和受害者的心理之谜,这也是人所赞赏的。

“社会派”这个标签,与其说是对现代竞争社会的寄托,不如说是以“优胜劣汰社会”的矛盾为主题的作品群大量出现的缘故。“优胜劣汰社会”的矛盾自战后或日本诞生时起,便沿袭至今一成未变。

日本现代社会的年轻人,他们拥有着“年轻”却身心都已老化。本书《异端者》这部推理小说,就描绘了这一青年群像那令人吃惊的生活实态。

在小说中,有三位同时代的年轻人登场,即大学毕业出身富贵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大矢隆一,出生在地方上在飚车族里混过而三次高考名落孙山的新美良明,大学刚毕业的美貌少女、在银座拥有画廊的画商女儿大杉美奈子。

这三人三种人生观交织在一起便引发了事件。大矢年纪轻轻却已经没有理想,没有希望,也没有生活的目标,不过是行尸走肉消磨时间,想以“杀人游戏”作消遣,填补他那灵魂深处的空虚感。被他选中的是应召女郎朝枝。朝枝是正在读书的女大学生,她也是瞒着农村的父母向往现代生活方式的年轻人。正因为贫富之差悬殊,同类的两人臭气相投,萍水相逢便成情侣,在驾车兜风时遭到伪装成搭车者的男子的袭击。但是,大矢趁朝枝被强暴时打倒了男子。

然而,就在那天夜里,与朝枝合住一室的女大学生在住宅里惨遭杀害,因此两人作为重要涉嫌者而受到警方的追査。因为朝枝丢失的应召女郎俱乐部的卡片和在杀人现场被盗的摩托车,全都在袭击搭车人的地方发现。

本书的前半部分描写大矢与朝枝因涉嫌而拼命逃避,和刑警们推翻两人不在现场证明,两个线条纵横交错。正因为读者知道此两人不是凶手,所以得知真凶的名字时,颇感震动。然而,作者紧接着交代出杀害第一名牺牲者即女大学生的凶手,同时阐明凶手的作案动机,和描写与凶手有关的同类人的异常行为,以此形成社会派厚实的推理小说结构,可读性极强。而且,最后出现的第二名牺牲者的凶手形象,也许会令读者产生恍然大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