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席入座券

弦间暂时住在佐枝子的公寓里。房间里冷冷清清,家俱一类的东西一点也没有。不过,佐枝子却尽了最大的努力,用自己亲手制作的窗帘和铺盖之类的东西作了装饰。佐枝子除了供应弦间在国外“留学”以外,为了租借这个房间,不得不提前支用了工资。可以说,她已经处在破产的状态。

但是,在久别重归的“丈夫”面前,佐枝子不想露出为破产而忧虑的情绪。

“让您受委屈啦,刚搬家,什么也没准备。”

佐枝子一边解释,一边把弦间迎进房内。弦间没送给她一件礼物,他在美国临行时,美国女人赠给他丰富的饯别礼物,可是他不想分一部分给佐枝子。他要把这些东西,作为再战的军需资金。他认为佐枝子是一只旧猎物,她身上的油水几乎被吸干了,不需要再抛撒什么诱饵了。

在弦间的心目中,佐枝子只不过是一只棉铃虫,她的身体已被寄宿蜂的卵吃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只残骸。自然界中,各种寄宿蜂都在棉铃虫身上产卵,蜂卵靠碎食棉铃虫的身体使自己成长。棉铃虫并不马上死掉,而是随着寄宿蜂的成长一点一点削减自己的生命。待到蜂卵变为成蜂之后,棉铃虫就被吃成一只破烂不堪的凄凉残骸了。

这是一种无所不包的伙食营养,一只棉铃虫不够,再找新的来补充。

佐枝子的老态,超过了她的年龄。弦间从她身上联想到了棉铃虫。他想,回国以后,很可能不久就找到新的“宿主”了。

假如能把后町那美弄到手当宿主的话,那可是一生也吃不尽的巨大猎物呀!但是,她可是太大了,不留神是捕不到的。在捕到她之前,还必须找个适当的猎物过渡一下才行。

弦间回到国内不久,回老家走了一趟。父亲在市政厅工作,去年退了休。现在在市郊的电子机器部件厂干守卫工作。弦间是长子,身下有两个妹妹。大妹在当地的信用合作社工作,小妹在农协工作。

弦间在美国干什么,父亲并不知道,父亲对儿子的一切,都寄托着梦幻般的希望。如今到海外去的人,虽说连初中生、高中生都有,可是在弦间的一族中,只有弦间康夫一个人到国外“留学”。单凭这一点,弦间就是一族的希望。父亲的期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父亲干了一辈子小官吏,但到晚年,却到一个民间工厂去当了守卫。这对他来说,不能不看成是在羊肠小道上又遇到了一段崎岖。与父亲的辛酸经历不同,弦间私大毕业后,又去美国留学两年。这在父亲看来,弦间宛如一个放光的珠宝一样存在着。当然,弦间在父亲和家属面前也谈了许多耸人听闻的话来炫耀自己。

弦间把美国女人赠给他的饯别礼物,拿出一部分作为特产献给了双亲,父亲看了又惊又喜。至于这些“特产”都是儿子卖春的报酬,他父亲当然不知道。

弦间看到双亲那喜悦的样子,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可能早日坐到人生旅途的指定席上去。

弦间在探家期间,常到青蓝沼泽去看看,这是他童年常去玩的地方。这年夏天因为雨水多,水位上升,湛蓝的水溢出了沼泽边,连岸上的树根都浸在水里。

弦间一来到这个沼泽边,就感到心情安定下来,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传说沼泽内有龙栖息,当地的孩子们不常来玩。蝌蚪、鲫鱼、雷鱼等等,都是他一个人的猎物。只有开花的季节,这里才打破了宁静,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他就是整天在这里玩,也没有任何人说闲话。可以说,这个沼泽,就是为他准备的指定席。

在弦间看来,人生分为指定席、一般席、挂席(即站立无座位)三个等级,他从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形成了这个人生观。当时,他的班主任因为交通事故一个月没上班,在这期间,因为没有代课老师,便把他们班分散编到其它班级去了。弦间和同班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当作寄食生编进了其他班级。而这个班级又是狂暴学生的大本营,别的班级都怕他们。弦间他们被突然扔进这个“暴力教室”,仿佛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正好是第三学期刚开始的寒冷季节,教室北侧最冷的地方,就是弦间的桌位,他忍着寒冷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的时候,到窗边上去晒晒太阳。他在阴冷处那冻得瑟缩的身体,得到温暖阳光的淋浴,渐渐柔软地舒展开来。

仅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可是心情很舒展。为了准备较长的上课时间挨冻,必须在体内多蓄存一些光暖。弦间正舒适的快要打盹时,突然遭到了猛力的一推,朝地板一扑,前额狠狠地撞在地板上,眼睛里直冒火星,爬不起来了。

“这是我的地方,你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