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夫妇间的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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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觉察到妻子祥子那种“冷漠”,是在婚后刚过一周年的当口。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早在新婚旅行的途中,或更早些,似乎在婚前的“恋爱”阶段就发生了。

然而,自己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决定调任清里的那天晚上。

起初,和大家一样,大西由恋爱到结婚,毫无疑问娶的是一位美丽贤慧的妻子,并深信以祥子作为终身伴侣,正是一生中最大的“收获”,自己也由此踏上了前程灿烂的人生道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像一股阴冷的风在两个人中间回旋,感到阵阵寒意袭身。他当初总认为这是自己神经过敏,硬是否定了这个念头。

所谓妻子,在丈夫看来,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购置物件”。就像大西那样,深信自己买了一件最好的东西,可是后来才发现在挑选的时候没注意到竟有疵瑕。这时候,真可谓是后悔莫及、欲哭无泪了。因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佯作不知,始终还相信是件完美无瑕的上等品。

这倒不只做丈夫的是这样,做妻子的就更明显了。一旦知道在买东西的时候自己看错了,但再也没有轻易调换的实力了。首先,结婚时盛大的礼庆,惊动了周围的至亲好友,改变初衷也是件极不光彩的事。这样,结婚不久,没料到却看透了对方的本质,只得强作不见,从一而终,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认定一生中只允许选择一次“配偶”,而现在又丧失了这唯一的机会,倘若死认着这个理儿,那么,世间那些君子淑女将会无所归宿,必将抱憾终身。从认识祥子起到现在已有好几年,大西才觉得自己和妻子之间有一股冷气在回荡,恐怕也是这种情况。

反正,打从这时候起,夫妻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就显得淡薄了。俩人结合以后度过了一段日子,与婚前对恋人那种炽热的感情相比,总有些芥蒂。

“这一回,我要调到清里去工作了。”他接受经理绪方研制毒气弹命令的当天晚上,竭力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但心里总有点儿不踏实。

“到清里去?”

“是的,你也知道,是在八岳山那边。”

“啊,清里,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啊。”

“地方是偏僻了点儿,不过我是去当厂长的。这次,为了研制新产品,要到清里去建新厂。”当然,研制毒气弹这回事还是瞒着没说。

“是吗?很好嘛。”祥子表情极平静,对新产品一句也没问。

“二十七岁就当新厂的厂长,这可是破格的提升啊。”

“很好嘛。”

大西期待着一个妻子总会有的感情上的反应,祥子仍是那样不紧不慢的口气。于是他只得使出最后一招,这样她一定会感到吃惊吧:

“很抱歉,因为那是个穷山僻壤,又没什么设施,不能带家眷去,我只得单身上任了。”

“好的。”祥子仍丝毫没有激起感情上的波澜。

“现在,家庭生活有了变化,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好处啊。”

祥子怀孕了,可能是这个原因,变得懒得开口。只是敷衍一声,不免有些乏味,也提不起劲儿来再说些什么。这样常常会相对无言,这是什么时候起形成的局面?

大西以前也曾想过,这一切都是妊娠带来的异常状态,但现在觉得也许她个性就是如此。这个疑问当时开始在他心头萌发。

不管怎么说,结婚不过才一年,女性的母爱本能无论怎么强烈也罢,听到丈夫去外地工作的消息竞会无动于衷,大西顿时对最大收获的妻子,第一次感到十分不满。

“今后要分居两地,你看来也并不难受咧。”

“没那回事,只是觉得肚子胀得让人不好受。”祥子的这句话才流露出一点儿内心的感情。也许这是为了掩饰刚才给大西说个正着而有点儿狼狈吧。

“再说,清里离东京不远,每星期总能回来一次吧。”祥子又补充了一句。她感到刚才自己有点儿过份冷落了丈夫,想对他表示一些歉意。

大西始终没能找到答案,抱着这个疑问出发到新的岗位去了。

2

列车载着丈夫驶去了,来送行的祥子伫立在站台上,直到列车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这时候,有一种安逸感涌上了心头。然而又感到难以抑制的孤寂。

现今,丈夫撇下我去了。虽是暂时的分别,是为了工作而离开家,但至少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是不能回家的。载着丈夫的列车尽管不理解人的感情,但毕竟把夫妻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留下了结婚仅一年、还怀着孕的妻子,虽然是暂别,但也是难以忍受的别离呀!祥子思忖:“尽管这样,我并不怨恨列车的无情,在心中反而涌出了一种安逸感。”

——丈夫离她而去,新婚的妻子反而感到安逸,这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