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登山运动者的精神(第2/3页)

幸运的是,绳索尚能经受住这两个青年人向下坠落的加速度冲击力。由于两人坠落而带下的石块隆隆滚下,发出像骨头折裂般的可怕的刺耳声,跌入万丈深渊。

四面八方刮来的巨风,使秋田立刻感到凛冽刺骨。千钧一发的危险过去以后,他又慢慢地恢复了知觉。

他先开始活动活动手臂,搓捏身体,设法抓住能攀援的岩石突出部份,再找能插足的蹬脚处。不能让双脚仍悬在空中。好容易把右足踏上了岩石的棱角上,把身子移了上去。但胸口的束缚捆绑,还是没有解除,绳索的另一端还悬着大西整个身子的重量。他伏在几乎是垂直的削壁上,并依托那一头的重力慢慢往上蹭。悬崖突出,约有十来米,绳索全长三十米;那么大西也就是悬挂在离悬崖二十米光景的另一侧。秋田越往上去,大西也渐渐地往下滑落。

“大西,你听得见吗?”

从绳索上传来了微弱的答话声,但是狂风仍在呼啸,根本无法听清说的是什么。秋田声嘶力竭地喊:

“大西,你仔细听着!我悬挂在飞驒这边,这就爬上悬崖去,拉你上来,不过,我上去的时候,你就要往下滑。这样太费劲了。你使劲攀住石块,揪住绳索,尽量不要往下滑。咱俩都使劲往崖顶爬!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没有回答,但绳索微微地抖动了。

“好,往上爬!坚持一下!”

秋田像昆虫般在冰封的山崖上蠕动起来。爬上悬崖才看见了大西的身姿。大西正在下方二十米处,紧紧地趴在一块露出的岩石上。绳索仍紧紧地缠在秋田的肩上,但要把大西从悬崖下拉上来,还得花多大的力气啊。从坠落地点直到覆着冰雪的巉岩削壁上,印着长长的一条血迹。

“大西!大西!”秋田看到皑皑白雪交映着鲜红的血迹,惊恐地叫出了声。

“秋田吗?我倒了楣,好像脚不管用了。”

大西迎面仰卧着,讪笑地说。不过声音听来倒还有精神,秋田总算松了口气。

“岩石很松脆,不能把绳索固定下来,我往上拉,你尽力往我这儿攀登。”

“好,我试试看。”

秋田骑跨在悬崖上,奋力往上拽绳索。这可是件苦差使。登上悬崖已经把他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为了不使朋友坠落,有意让自己跌下去,几乎陷于绝境。现在又得把体重六十公斤的大西,从二十米深处拉上来,又没有一块能赖以支撑的岩石,若再有差错,两个人就会像串在一起的螃蟹一样,从三百多公尺高的悬崖上往岳泽的积雪深渊一下子摔下去。

秋田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幅悲惨的图画:在雾嶂云海的峪底,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不禁为这种惨不忍睹的景象而战栗。为了摆脱这种悲惨的结局,他用全身的力气,抓紧绳索,指甲的伤口上涌出的鲜血使绳索变成了殷红色。

“大西,加把劲儿,再用点儿力!”秋田这话也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但,大西的身体一点儿也没拉上来。风雪越发猛烈了。脚下的天狗泽的深谷,刚才还依稀可辨,这会儿已经被雪风所隐没。从飞驒刮向信州一边的大风,沿山壁向两人所在的覆着冰雪的削壁直灌进来,很快地夺走了他们体内仅存的一点儿热量。

在山里最令人可怕的,并不是悬崖削壁和冰雪。而是大风。当强风刮来的时候,任何登山老手的技术和经验都不管用了。人的动力的来源——热量悉被夺走,甚至连打开塞满食品的登山背包的力气都会消失殆尽。往往会发现背负着丰富食品袋而饿死的登山运动者。

“秋田,我实在不行了,动不了啦,把我留在这里,你走吧!”大西终于绝望地说。

“别说傻话!”

“不是傻话,这样干,咱俩都得遭殃。你一个人总能爬到小屋的。”

“别泄气!坚持爬上来,去小屋这段路连小学生都能走到。加把油!”

秋田斥责大西的懦弱,使劲拽着绳索。

从这里通往穗高小屋的路,在现在这样的严冬季节,布满碎石的山径被冰雪覆盖着,还有不少冰庇(原注:岩石上结成似屋檐状向外伸出的冰块),小学生是没法走的。无法行动的大西又怎么能到达?倘若带个人一起爬,根本无法挪动一步。那就和他呆在一起?还是按他说的那样,扔下他一个人先走?这样,大西的性命就难保了。运气好的话,穗高小屋正巧有人,再赶回来救援,他已经衰竭的身体,恐怕支撑不到那时候就会死去。而且,更可能是穂高小屋里没有人,往返一次估计需要整整一天。尽管伤势不轻,但一个人走还是有点儿把握的。他犹豫起来。这时候,登山运动者的精神陡然在他心中升起,狠狠地谴责了这种自私卑劣的念头。这是打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却使他无地自容:“你为了自己生还,竟想拋弃朋友?你这个卑劣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