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恭介在起重机操控室屋顶上靠近公路一侧的栏杆处支起了三脚架,架好了相机,并在相机上固定好了300毫米的长焦镜头。从那个位置到达地面的直线距离为十五米,而在地面上看则是在公路以西三十米处,从操作室屋顶到公路相当于一个三角形的斜边。恭介将镜头对准路面,定好了拍摄角度,随即又像是在追踪暴走族那样,左右转动着长焦镜头。中野晋一专心致志地在他背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相机、镜头基本安装就绪后,恭介回头对中野说道:“中野先生,您要不要来看一下?”

“可以吗?那就让我看一下。”

中野稍稍掀起一点黑色裁判帽的帽檐,将眼睛凑在相机的取景器上。

“看上去很近呀。公路好像就在眼前一样。”中野提高嗓门说道。

“路边有一只空啤酒罐,对吧?路灯正照着它呢……”

“看见了,看见了。连啤酒公司的标识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暂时以那个位置为中心来考虑构图,当然了,根据暴走族来了以后的具体情况,也会左右移动,灵活地改变构图中心。”

“哦,是这样啊。可是山鹿先生,这镜头不是变焦的吧?”

“对,这不是变焦镜头。我对眼下流行的变焦镜头总是不太适应。”恭介对从取景器处移开了脸的中野说道。

“可是,变焦镜头不是更方便一些吗?”

“嗯,确实很方便。因为用一个一般的单反相机拍摄的话,就要准备好多个不同焦距的镜头,从超广角镜到超长焦镜之类可更换镜头都不能少。这些镜头都要背在身上可就费劲了。再说,具体情况发生变化后,就要迅速更换各种镜头,这也很麻烦。而要想省却这番手脚,就需要三四个安装着不同镜头的照相机。这又加重了负担。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变焦镜头。”

“那是为什么呢?据说变焦镜头的性能比过去好多了呀。”

“据我以往使用变焦镜头的经验来看,它的分辨率比较差。尽管变焦镜头的性能最近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已经形成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而且,变焦过于方便了,反倒使我对它产生了不信任感。而普通镜头拍出的图像清晰锐利,值得信赖。尽管麻烦了一点,但还是更换镜头更令人放心。”

“听您这么一说,我觉得您跟专业摄影师真是没什么两样了。”

“哪里。倒是专业摄影师最近也用起了变焦镜头。不过,像古家先生那样的大家还是不用变焦镜头的。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陈旧迂腐的表现,但在如今什么东西都朝着便捷的方向发展的潮流中,我认为这种坚定不移的职业操守是十分可贵的。”

“高见。实在是令人钦佩啊。您是古家先生的门生吧?”

“古家先生是不收弟子的,我只是自认为是他的弟子而已。”紧接着恭介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可话虽如此,古家先生在事关评审的问题上,是绝没有偏心的,绝对公平。”

这番话当然是为了不让别人对A报“读者新闻照片”大奖赛的评选产生误解。

“古家先生的作品,我也经常在杂志上看到。最近,他似乎将拍摄对象转向日本的古典传统了。拍摄古庙、古神社、古典美术品和考古出土的文物或考古遗迹较多。”

中野又请恭介抽烟。

“不,我自己有。”

恭介将手伸进放着七星牌香烟的口袋中。

“哎,您别这么说。”

中野仍给他敬了烟,并用打火机点着了火。

在暴走族未出现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就这样轻松地闲聊着。本来就喜欢抽烟的恭介马上抽了起来。美国烟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关于您刚才提到的古家先生最近的拍摄主题,”恭介喷出一口烟说道“被古典的东西所吸引,或可谓是古家先生的一个转折点。据说但凡成为大家之后,往往老成持重,会将摄影对象转向古典艺术。但古家先生的作品却并不属于所谓的淡泊境界。岂止淡泊,他正努力从古典器物上发现新的美感,一种与以往的理解并不相同的崭新的美感。所以说非但不淡泊,反而是充满了活力,极具进取精神的。这一点正是我们年轻一辈应该学习的。先生和其他的大家是不一样的。他还去青山、六本木一带的迪斯科舞厅和青年人一起跳舞呢。”

恭介抽着烟,渐渐地兴奋起来,话也多了。四下里到处闪烁着颗粒般的灯光,有些地方的灯光逐渐高起来,有些地方的灯光连成一条窄窄的光带。从海面上吹来带着海潮气息的风,凉飕飕的,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您将来也打算走古家先生的路子吗?”中野边抽烟边问道。外国烟的香味不住地向他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