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最近的天色要到六点半才会暗下来,到七点钟方才入夜。

却说这一天,正是五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当山鹿恭介将汽车从大森的街区开上通往大井码头方向宽阔的大道后,他就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原以为,只要一离开街市,就会看到广袤的原野、仓库、立交桥下的湾岸公路和轨道,到了夜晚一定漆黑一片,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恭介在大井南天桥处下了车。该桥与下面的湾岸公路交叉而过。由于这里比较高,放眼望去,整片填埋地尽收眼底。白天来的时候虽然已知道这里有路灯,但没想到夜间所看到的情景竟会与白天如此不同,一盏盏明亮的路灯一直延伸到辽阔地面的尽头,站在这里望过去,宛如盛开在田野上明亮的鲜花。

定睛向东方远眺,只见夜空下隐隐约约有三四盏小红灯纵向排列,幽幽地闪着光。同样的红灯在横向也相隔一定距离排列着好几盏。那里是码头上的起重机,小红灯就安在长颈鹿般的钢骨望楼上的。

恭介靠在天桥的混凝土栏杆上抽着烟。星期二物色好的拍摄位置就是左起第三台起重机。那儿离横滨植物防疫站和京滨外贸码头公团前的公路最近。那台起重机上,也有一盏红灯在夜幕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通过天桥的汽车很少,五分钟之内只有两辆卡车和一辆轿车开过,且都是从仓库开往市区的,相反方向的车辆一辆也没有。

头顶上响起了轰鸣声。抬头一看,一架很大的客机黑压压地飞过了头顶。飞机上也亮着三盏红灯,形成一个三角形,看上去就像三颗红色彗星。飞机正准备着陆,所以机身显得特别大。机身侧面圆窗的白光排成笔直的一行,就像是用缝纫机踩出来的。

恭介瞅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了。中野晋一曾说他会从横须贺乘电车,然后在品川站改乘出租车来这儿。如果真是那样,出租车现在应该已经拐过森东的十字路口朝这儿开来了。恭介朝那个方向望去,但没看到朝这儿来的车灯。总不会是记错了约定时间吧?既然他是那么希望来现场看自己拍摄,肯定会来的。恭介心想,估计路上拥挤,或是出租车司机迷了路。

路上没有行人,当然也不见白天所看到的做练习的自行车手。在没有人的地方,路灯明晃晃地亮着,似乎有些浪费。

恭介用打火机点燃了第二根香烟,刚吸了两三口,突然从桥边闪出一个人影,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把恭介吓了一跳。

“山鹿先生,晚上好。”

听那声音的确是中野晋一。

有一刹那恭介还以为冒出来的是自行车手呢。中野晋一头戴一顶带有长帽檐的黑色帽子,上身穿着黑色上衣,里面一件黑衬衫,裤子也是黑的。路灯映出他帽子下的胡子,但在帽檐的遮挡下,他的上半部脸处在黑暗之中。

他出现的地方也出人意料之外,更何况这一身黑乌鸦般的装束,恭介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中野的胡子中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您刚才在哪儿呀?”恭介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野这一身黑装束问道。

“在这天桥下面啊。”

“桥下?”

“嗯。这里是公路天桥,但下面还有人行天桥。我是七点二十分左右乘出租车到这儿的,心想时间还早,就从下面的天桥走到公路上溜达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来晚了,真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您的穿着也太别致了。您不叫我,我都认不出是您呐。”恭介打量着浑身上下漆黑一团的中野说道。

“啊,您说这个呀?”中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继续说道“我有个熟人是当棒球裁判的,这就是从他那儿借的裁判服。”

“哦,怪不得呢。”

“我想如果不穿这样的黑色衣服将自己隐蔽起来,说不定会被暴走族发现,揍上一顿的,听说最近年轻一代的暴走族经常袭击行人。”

“那倒也是。穿上这身裁判服,简直就是夜间的忍者了,绝对没问题啊。”恭介带着几分揶揄的成分笑道。

“马上就开始做摄影准备吗?时间倒还早。暴走族不是要到十点左右才出来吗?”中野说道。

“首先得选定拍摄的位置啊。我们先沿公路转一圈,您就坐我的车了,可以吗?”

“明白了。”

恭介坐到驾驶位置后,身后的中野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朝桥头方向跑去,连人影都不见了。那里就是刚才他冒出来的地方。

这又是在干什么呢?恭介刚这么想着,还不到两分钟,棒球裁判的身影就又冒出来了。不过,这次他肩上背着一个高尔夫球包,兴冲冲地跑回来。他没有发出脚步声,原来是脚上穿了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