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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小亮。”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亮一瞪大双眼。

“请不要见怪。你可能觉得我很顽固,可我也是无可奈何。你的心意让我感激涕零。可我还是不接受的好。”

“可您再也不会回日本了不是吗?”

“是的,我不会再来了。不,是没法再来了。”

“所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我明白。要是可能的话,我真想立刻照你说的办。我可爱的女儿久美子……正因为我没法在她身边,才会觉得她更加可爱。我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梦到久美子。梦里的她还没有长这么大,还是孩子模样,还是那个会靠在我膝盖上的久美子。对了,说起来,有一次我一睁眼,竟看见久美子隔着被子坐在我胸口。那时候她才两岁吧。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她就像一只小猫一样,一点重量都没有。一睁开眼,就看见娃娃一样的久美子坐在眼前。我甚至有些怀疑,这就是我的女儿吗?那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我现在还经常梦见那一幕……”

“那就更应该……”亮一语塞了。

“你想让我和现在的久美子说说话?”显一郎接下话茬,“那我又会多出一种梦境了,小时候的久美子和长大了的久美子。我感激你的心意,可这样一来我走之后就更难受了。即使是我这种饱经痛苦的男人,也难以忍受思念女儿的折磨啊……”

野上显一郎将香烟的烟雾喷向日光映照下的微风中。

“这事越说越奇怪了。”他说道,“我特意把你叫出来,可是无法照你的意思办,真是对不起。”

“不,您不用道歉,我不在乎这些。”

芦村亮一与显一郎并肩站着。

松树林对面有一栋灰白色的建筑物,也许是医院或酒店。云朵在白色建筑物上方层层叠叠。

“但舅舅要是就这样离开了日本,我会抱憾终生的。不光是久美子和孝子舅母,舅舅您肯定也会觉得遗憾。”

“那是自然。毕竟她们俩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会因此忍受几十倍的痛苦。见面只会让我的痛苦多增加几分。”

“您离开日本之后准备去哪儿呢?”

“不知道,还没决定呢。”

“可舅舅,您肯定有其他国家的国籍吧?是哪个国家的国籍啊?”

“我可以告诉你,可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以国籍为线索到处找我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还是不把国籍告诉你比较好。”

芦村亮一看了看舅舅的侧脸。因为光线的关系,他耳后的白发看上去比刚才更多了。

“舅舅,您是一九四四年在瑞士过世的。”他说道,“那时日本的败局已经显而易见。所以如果舅舅的国籍是那个时候变的,那就不可能是轴心国,肯定是同盟国。而且只有可能是美国、英国、法国和比利时这几个国家,总不可能是苏联吧。而且这国籍是在外交官野上显一郎去世之后不久获得的。”

野上显一郎丢下烟蒂,把手插进了口袋,直面凌空直下的狂风。

“舅舅,您不是自说自话逃到同盟国去的,因为外务省公布了您的死讯。这说明您的行动,日本政府是知道的,而且外务省的高层肯定知情。也就是说,舅舅的死并非您的私事,而是和日本当时的国家命运息息相关……”

“小亮,别说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不,我还没说完。我只是一介医生,不懂政治,也不懂什么国际情势。只是想到舅舅的行动和外务省的公告,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哦?什么结论?”

“这只是我的主观臆测。我猜想舅舅是为日本作出了牺牲。”

“没那么夸张,我没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个实力。”

“舅舅,您对自己的评价暂且不论。”亮一继续说道,“总之,对当时的日本来说,必须有一个驻外外交官‘死亡’才行。《波茨坦宣言》是一九四五年七月签署的。也就是说您死后不到一年,宣言就公布了。宣言的草稿肯定早就开始准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野上显一郎显得有些焦躁,“我把你叫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你做些无谓的猜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而已。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只要承认这一点就够了。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让我们只谈现在吧,不要回头。”

“可是……”

“够了。够了……我已经开始急躁。你要是再问下去,我也许会发怒的。”

亮一欲言又止。

一群飞鸟从东公园整齐的松树林上飞过。

“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

野上显一郎这才回过神来,赶忙道了个歉。

“小亮,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舅舅,我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