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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美子来过九州吗?”亮一不露声色地问道。

“不知道久美子有没有去过……也许学校春游的时候去过吧?”

“是吗?”

他又陷入了沉默。

“孝子舅母呢?”他突然说道。

“不知道啊,我没听她说过。你怎么啦?准备把我们全家都带去九州玩儿啊?”节子笑着说道,“大家肯定会很开心的。下次久美子来了我就说给她听。”

“别,”亮一赶忙阻止,“先别说,我就是顺口说的。”

“我猜也是,这也太突然了。”

“等我回去了再慢慢跟你说。”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不是,没事,那我挂了啊。”

“是吗?那接下来的两天要好好开会啊。辛苦了。”

“早点睡啊。”

“嗯,不过没想到今天能听见你的声音,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了。晚安。”

亮一挂了电话,表情依旧布满阴霾。脑中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的眼神中满是茫然。

十一点整,芦村亮一坐车来到了东公园的入口。

草坪的枯黄色是东公园的主色调。树木的叶子也几乎掉光了。

亮一朝小高台上的铜像走去。微弱的冬日阳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让身着束带衣裳的龟山上皇显得有些发黑。以铜像为中心的台地周围种满了杜鹃花。旅馆的人告诉他,要是来对了时间,还能看到壮观的美景呢。他说自己要去东公园,旅馆的人以为他是去观光的。

本来他今天也要出席会议,但他托同事帮他请了个假。他觉得,一旦错失这个机会,他定会终身遗憾。

微风拂过脚边。今天比昨天更冷。亮一朝通往铜像的小路走去。

周围有人在散步,不过大多是一家三口或是情侣。孩子们在黄色的草坪上撒欢。树林中还能隐约看到吃茶店的红色屋顶。

亮一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龟山上皇在寒风瑟瑟中毅然执笏。

他沿着山丘的石阶往上爬。在抵达铜像之前,有一片平地。他在那儿停下了脚步。那里很高,能俯视公园全景。远处的松林那头是日莲上人挥袖的铜像。

他找了张长椅坐下,掏出烟,眼睛则注视着下方的动静。每当有人来到公园,他都会紧张万分。

除了偶尔驶过公园的电车的声响外,这儿真是个安静的场所。公园很大,园中游人便衬得十分渺小。

云朵在草坪上撒下斑驳的阴影。

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亮一的身旁。

来人戴着一顶近来很少见的鸭舌帽,立着外套的衣领。他的身材很高,站在长椅一头,和亮一有些距离。他并没有看着亮一,而是俯视着公园的景色。

亮一凝视着来人的侧脸,依然半信半疑。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开口,也是因为眼前的景象一时之间令他难以置信。

来人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声音被风吹散。他正视着公园,身姿就像哨兵一样端正。

他又开了口。这一回,芦村亮一听清楚了。他像装了弹簧一样,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小亮。”

来人看着前方,唤着亮一的名字。云朵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那张脸本来就被帽子和衣领挡住了一半。

亮一急忙迎了上去,走到只剩一尺的距离,始终凝视着他的侧脸。

“果然是……”亮一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您吗?”

来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视线依旧朝着公园。

“是我……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然而,那却是亮一似曾相识的声音。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真是令人怀念。

“小亮,恭喜啊!我看了报纸。你已经当上博士了。真了不起!”

“舅舅。”亮一已经多年没有开口叫过这个称呼了,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舅舅……”

亮一语塞了。他浑身颤抖,指尖都没了知觉。

“坐吧。就当是在聊天。明白了吗,亮一?”

来人亲自掏出手帕,擦了擦长椅上的灰尘,连亮一那边都一块儿擦拭着。

他轻轻说了句“好嘞”,弯腰坐下。

他从外套口袋里从容地掏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了火。亮一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鸭舌帽下露出丝丝银发,而侧脸同以前一样棱角分明。

亮一都快透不过气了。

对方倒是游刃有余,吞云吐雾。

“亡灵啊,终于还是出现了。”

他正欣赏着公园冬日的景色。

“可是……”

亮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在旅店给你留言的人是我吗?”

口齿清晰的东京话一如既往。

“当然知道。我一眼就猜是舅舅您留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呢?我应该是死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