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重生

有人说,医生是最糟糕的病人。送福尔摩斯回到贝克街221B号,在那里等候的骨伤专家医治了他的腿,我又安排同事埃加医生下属的一位私人护士照顾福尔摩斯,然后匆忙赶往哈利街的一位朋友家处理我的伤。刚回到家,我就收到了我亲爱的玛丽生病的消息。

所以,我接连照顾了她十天,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结果我的伤口出现了感染,我自己也住院了。

在此之后,我亲爱的妻子严肃地命令我与她同去布莱顿度过一个短暂的假期,在那里,我们两人可以完全恢复健康。

我们在布莱顿与朋友们度过了迟来的新年,享受着清新的海滨空气和众多美食。虽然我在此期间每天拍电报给福尔摩斯,但没有收到任何答复。然而埃加医生写信给我,请我放心,福尔摩斯恢复得很好,尽管他从来没有直接回答我关于福尔摩斯的精神状况的询问。

整整五周后,一月下旬,我终于回到了贝克街,慢慢走上通往我们的老房间的楼梯,担心再次看到我的朋友毒瘾复发,我满怀惶恐与内疚,心情复杂地踏入我们的共享空间。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这里会是一片灰暗的混乱,可窗帘却是拉开的,房间里光线充足,一台崭新的留声机播放着轻快的莫扎特,这台机器很像劳特雷克在巴黎的寓所里的那一台。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身旁是欢快跃动的炉火,跷着一条腿,正在凝视架子上那些成排的书籍。

房间里还有其他一些变化,沙发的一端多了一副拐杖,角落里有堆枕头,厚厚的地毯上摆着一支蜡烛,一幅彩色的油画速写高挂在墙上,旁边就是福尔摩斯用弹孔拼成的“VR”两个字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油画是图卢兹-劳特雷克的大作。

“福尔摩斯!”我叫道,“看到你的状态这么好,我很高兴!”

“的确如此,华生,埃加医生医术高超,我的护士,呃,也非常高效。我发现你已经注意到了墙上的新画,很了不起,不是吗?我预测它会在未来得到广泛的好评。”

他指了指镶在画框里的杰作,我认出那是“樱桃切丽”拉-维克托莱小姐的肖像——她正在黑猫俱乐部引吭高歌,劳特雷克同时捕捉到了她的美丽和表情中的某种哀伤的东西——也许反映出她本人的可怕经历,正如他在福尔摩斯身上观察到的那些东西一样。

“很美。”我说,但我说不上来吸引我的是画作本身还是它的主题。

“这是佩灵汉姆伯爵送我的礼物。这个男人尽管懦弱,却懂得艺术。啊,劳特雷克先生已离开巴黎,目前正在法国南部与他的毒瘾搏斗。”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画作。“作为艺术家,他情绪化的天性恐怕已经战胜了理性思维。”

这正是我的朋友曾经面对过的威胁,我原以为现在的他也会处于这种状态。

“然而劳特雷克先生与我们不同,华生,他将继续取悦这个时代,虽然我怀疑他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走到近处看画时,福尔摩斯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我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华生,埃加医生把你的遭遇告诉我了。”

“我当时恐怕是疏忽大意了,真是愚蠢!”

“是的,愚蠢,坐下吧!”福尔摩斯给我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福尔摩斯,我很抱歉。”我说。

“不必道歉。”

“可是你呢?你的腿怎么样了?还有你的背呢?”

他无所谓地挥挥手:“愈合得很快,我们还是聊聊别的吧。”

“但我是你的医生和你的朋友。”

他没理睬我,而是呷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笑着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埃米尔正在康复之中,他现在的时间分成了两半,一半属于巴黎的母亲,另一半属于英国的父亲,还开始学习钢琴,小姐说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兴奋起来:“他愿意说话了吧?”

“显然很喜欢说。”

“啊,那很好!噢,不过我听说《马赛的胜利女神》被卢浮宫要走了,那个无赖维多克把功劳全部揽到自己名下。”

“我一点也不关心什么功劳,华生,你明白的。”

“但是,你在乎正义,伯爵显然再次逃脱了法律的惩罚!”

“舰队街(1)也并非无所不知,我亲爱的伙计。我的哥哥不知怎么说服了伯爵,让他把所有的藏品捐赠给了大英博物馆,他现在正在安排送交事宜,同时也在改变他的,呃,爱好。我听说他准备买下法国图尔的一处城堡和一座葡萄园。”

“在法国?靠近拉-维克托莱小姐的地方?”

“不很远。”福尔摩斯笑着说。

我们坐在那里喝着茶,但我想来点更带劲的东西。

“白兰地,在餐柜里。”福尔摩斯说。被人如此了解,有时真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