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兽

下野国筑波一带

有雷兽栖于山中

每有雨云兴涌

即以猛不可当之势狂奔天际

平时温驯如猫

但不时破坏稻作

故人见其踪必猎之

乡民谓之为猎雷

二荒山近边

亦曾有人目击其出没

白石子曾于随笔详载此事

只听见那教人厌烦的声音愈来愈近,还没看见脸,就闻到一阵白粉味。又市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哎呀,阿睦小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坐在对面的削挂贩子林藏无精打采地招呼道。

阿睦先是朝又市瞅了一眼,过了半晌才露出笑容对林藏说:“哎呀,原来林大爷也在。阿又,瞧瞧这个吧,你说可笑不可笑?”

给我来壶酒,阿睦在又市身旁就坐后,高声喊道。

“给我滚远点。你这些无稽之谈有什么好瞧的?还不就是鼬放个屁还是獾倒立之类。”

“和鼬呀獾呀没关系。你瞧,听说立木藩派驻江户的留守居役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呢。”

“哦?”又市朝林藏一望,林藏也回望又市一眼。

“喂,该不会是切腹吧?”

“没错,正是切腹。你们这是什么脸色?该不会是认识这名叫土田左门的武士吧?”

哪可能认识?又市回答:“我这人天生就看武士不顺眼。打一出娘胎直到今时今日,我从没同那些腰挂双刀的家伙说过一句话,至死也不想同他们打交道。这卖削挂的也是一样。姓林的,你说是不是?”

“谁说的?凡是做得成生意的,我谁都不嫌弃。只要能让我赚到银两,不管是武士还是和尚,打打交道又何妨?不过,这人倘若切了腹,”林藏低声说道,“可就和我的生意无关了。”毕竟,林藏可是靠贩卖讨吉祥的货物营生的。

说得也是,阿睦朝又市瞟了一眼,说道:“唉,像你们俩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当然不可能认得这些上了瓦版的大人物。话说这武士是个江户留守居役,算得上是个大官吧?”

“当然是个大官。官位多大我不太清楚,想必只比藩主殿下小两级吧。”

“我就说嘛。”话毕,阿睦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阿睦小姐,有个武士大官切了腹,有什么可笑的?”

“理由可笑呀。”

“理由?”这下又市更是想把耳朵给捂住。

林藏则是一脸好奇。

瞧瞧吧,阿睦说道,将瓦版朝酒桌上一摆。

“哦?难不成这瓦版,连理由都载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阿又,看来你是个睁眼聋啊。”

“睁眼聋?该说睁眼瞎才是吧?你这蠢娘儿们。”

“先不管你是聋还是瞎,好了好了,就先看看这幅滑稽的画吧。”阿睦指着瓦版说道。又市对讽刺画什么的可没半点兴趣。“据说这留守居役,还曾趁夜色潜入隔壁的大名宅邸同女佣幽会。原来不可一世的武士,也会干这种勾当呢。”

狗都能发情,武士干这种事有什么好稀罕的?林藏嘲讽道。

“说得也是。若卸下腰上那大小双刀,武士和庄稼汉也没什么两样,同样可能是好色之徒,想必不时也会来个白昼调情或深夜幽会什么的。总之,这留守居役还没来得及翻云覆雨,就赤身裸体地睡着了。你们说滑不滑稽?一个一丝不挂的汉子睡在女佣闺房里,教人给撞见,当然要引发一阵骚动,人们立刻将这可疑的家伙给逮了起来。仔细一瞧,竟然是……”

“竟然是隔壁的留守居役?”

没错,阿睦笑道:“这种事难道不教人痛快?你们瞧,这浑身赤裸、被一群武士给团团围住的窝囊家伙,就是这留守居役大人,谁看见了能不笑个痛快?两手朝胯下这么一掩,即便报上名号、摆出官威,也没人当真。争论一番后,只得半信半疑地自隔壁唤来一人,证明果然是本人无误。这下立木藩只能致歉赔罪,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前所未闻的家老幽会窘局,只得将之召回国内,仍在百般斟酌推敲时,此人便切腹了断了。”

“喂,”又市打岔道,“上头真载有这些细节?”

“这些细节——阿又,你在说什么呀?瓦版不就是这么回事?一个板着脸孔的老爷子在哪里命令几个人切腹,可是一点也不滑稽。此人因幽会失败而切腹,才滑稽吧?不载上这些细节,瓦版还有谁想读?”

“武士真可能为这种事寻死?”

“寻死?”

“切腹不就是寻死?”

“当然是寻死,否则哪儿滑稽?”

“滑稽?看到武士出糗的确教人畅快,但这我可一点也不感觉滑稽。见人丧命却觉得滑稽,根本是卑劣至极。”

别把这当真,林藏插嘴道:“这些瓦版上登载的,净是些唬人的假消息。”

“假消息?”阿睦两眼圆睁地惊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