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鳐鱼 十二

“如此说来,”剑之进战战兢兢地问道,“戎甲兵卫,可就是昔日为岛民所杀的六部的子孙?”

“是的,正是如此。”老人卷起记事簿回道。

“那么,老隐士言下之意,戎岛的岛民们就这样背负着杀害六部的罪孽,愧疚地生息了三百年?”

唉,惣兵卫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先祖犯下罪孽后的不安,就这么世世代代地传了下来?”正马一脸阴郁地问道。

噢,看来应是如此,老人说道。

“因此才对岛主绝对服从?这……还真是悲哀呀。”与次郎说道。

老人低低垂下了头。“起初,应是为了赎罪,没错。毕竟岛民们原本如此仰赖六部之恩,事后却忘恩负义地将他杀了。”

“因此,便尽可能善待其遗孤?”

“应该就是如此吧。”

剑之进不禁掩面叹息。

“事后,六部遗孤受到岛民们悉心照料,并依其遗言被奉为岛长,备受岛民崇敬恭奉。不过,传承数代,历经漫长岁月后,这传统也渐失本义,仅剩下源自罪恶感的绝对服从之戒律支配着全岛。随着戒律施行数百年后,岛民们也就变得如此颓丧了。”

“颓丧……”与次郎感叹道。

若是从一出生便活在一个颓丧不已的世界里,这些人便无从察觉自己的传统是何其扭曲。老人方才曾以水中鱼譬之,这比喻可真传神。

“不过,与次郎先生,”老人语调温和地说道,“岛民们的确活得颓丧不已。但最为颓丧的,应该是身为六部后裔的甲兵卫大人。”

“但是,老隐士。”正马不服地质疑道,“甲兵卫不是从一出生,便过着凡事皆听任其予取予求的日子吗?”

“没错。在那种环境中,凡是他下的命令,大伙儿皆会乖乖照办。”

“如此度日,岂有颓丧之理?”正马一脸纳闷地说道,“这……不是得天独厚的礼遇吗?哪能和被困苦逼得颓丧不已的贫者弱者相比?虽然这说法或许欠妥,但通常犯罪者多为身份低贱者。如今四民平等,的确不该有此歧视观念,但放眼诸国,亦是如此。俗话说人穷志短,收入低微者、不学无术者,常会被迫犯下不该犯的罪孽。但家世良好、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者则……”

“不不,正马,”惣兵卫打断了他说道,“虽然这的确是可悲的事实,但你仔细想想,可不是所有生活优渥、身份崇高者,都是人格高洁品行端正呀。”

“这的确有理,但……”

唉,老人一脸严肃地说道:“甲兵卫大人的生活的确得天独厚,衣食无虞。从更衣到沐浴,皆有人服侍代劳。总之,此人就是在这种任何无理要求都有人听命的环境下长大成人。”

“一个从一出生便得以予取予求、无条件受人供奉的环境……这……这不也形同为人所排挤?”与次郎说道。

 “一点也没错。噢,若要说是排挤,这或许正是最彻底的排挤吧。不论下任何命令,旁人皆只能恭敬从命,决不可能有人不服或拒绝。在此种人际关系下,此人与旁人怎可能建立什么交情?”

“有道理。”惣兵卫略事思考,接着又补上一句,“这种日子,我只怕连三天也撑不下去。”

“是吗?但我可是求之不……不,当我没说过。”

正马话没说完,便乖乖闭上了嘴。

“难道在此等关系中,毫无任何真情可言?”

“这……”一白翁一脸迷惑地回道,“何谓真情,老夫至今仍未能参透。但至少感觉得出甲兵卫大人对此至为饥渴,似乎渴望得到些什么。而自己究竟该追求些什么,此人完全不知。因此到了某晚,甲兵卫大人终于以身试法,破了岛上的戒律。”老人神情痛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