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豆妖 四

在下名叫备中屋德右卫门,在江户经营杂粮批发。噢,不,我已经退休了,不该说还在经营什么业务。

想必家境不错?

还好啦。就容我来谈谈洗豆妖吧。

那东西其实是个幽灵。没错,那是个含冤而死的小僧,一直唰啦唰啦地洗着红豆。什么?是的,据我所知,洗豆妖就是这么回事。我的商店位于日本桥下。对了,这位御行,江户也有洗豆妖的。还有,入谷的稻田那一带也曾出现过他的踪影,也曾在元饭田町某大户人家宅邸里出没。所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认为我在说谎的人回去后不妨问问看。

什么?你问这些东西是否真的是幽灵?当然是呀。不过也说不定是哪只爱作怪的狐狸装的。嗯,我之所以如此断言,是有理由的,因为我就是那洗豆妖的雇主。

喔,当然,事情我会讲清楚,各位无须担心。嗯?这位作家先生的问题是……

事情发生在日本桥的备中屋。

我在五年前把财产让渡给养子后,开始过起隐居生活。不知该怪我身体不够好还是没积阴德,不只年过五十仍膝下无子,老婆更是很早就撒手归西。结果,我连个能继承家业的后代都没有。因此我才收店里的掌柜为养子。直到五年前我都非常忙碌,杂粮批发是个令人忙得不可开交的生意。为了进货得巡回诸藩,还得为杂粮批发商的纠纷斡旋,不在店里的时间非常多,因此无法兼顾每个细节,有时甚至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店中有大掌柜、小掌柜,以及伙计、小厮等,人手其实不少。不过,我就是没办法信任其中任何一个。

什么?是呀,我就是所谓的守财奴。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贪心、那么吝啬?真是莫名其妙。人只要睡觉有张床,坐着有张席子就可以过日子,我干吗这么贪恋财产?反正,当时就是想不开,看到任何人都觉得是来分财产的。

对对,大家都猜想我没有子嗣继承家业,所以得从店员里头挑出一个继承人。其实我有此打算。只可惜,当时的我实在是……唉。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在我看来,店员里头会算钱的都让我觉得太贪心,太一本正经的又让我觉得笨手笨脚。总之,在我眼里,他们全都不是适合人选。人还真是难挑呀。如果有血缘关系也就算了。不不,应该说如果有这种人选,我就不会有任何意见了。因此,要是不赶快找个能把大小事都托付给他的人选,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我当时有个掌柜,名叫辰五郎。他是上乘的人选。每天早上,他比任何人都早起,而且总是第一个清扫庭院。他干起活儿来甚至比小厮还认真,从擦桌椅到算账,做起来样样干净利落。不,应该说是无懈可击。他真的是很认真在工作,若是我当时能考虑清楚些……

尽管他为我如此尽心尽力,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因为我不断怀疑这家伙其实是在觊觎我的财产。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像我这样过日子,当然过得很寂寞。换成是你,也会如此吧。

总之,我就是这样。不久,店里来了一个新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工人,就是个孩子啦,一个年约十三的孩子,从乡下上江户来谋生,名字叫弥助。

嗯?怎么啦,这位和尚?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没有吗?刚刚好像听到你发出一声惊叹。没有吗?那就好。

话说回来,我很疼这个叫弥助的孩子。为什么疼他?这位姑娘,那是因为他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呀。坦白讲,弥助的脑袋有点……虽然别人讲的话他大都听得懂,但这孩子并不正常。是呀,他的智力只有五六岁孩童的程度。所以,他很天真,完全没有欲望、心机,一被称赞就手舞足蹈,一挨骂就痛哭流涕。这孩子就是这副德行。

怎么啦,这位和尚?你脸色真的不太对劲呢。真的吗?只是烛光的关系?是吗?那就好。可能是因为蜡烛快烧光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烧到明天早上呢。什么?要蜡烛还有?在那个偈箱里头?这位御行还真是未雨绸缪呀。

话说回来,弥助就是这副德行,这样在我店中是帮不了什么忙的。所以,我也只当他是个小童工,让他做最简单的工作。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倒也不可能觊觎我的财产,所以,我就常把他带在身旁。这让其他店员无法接受。他们拼命工作,依然得不到我的赞许,而这个呆头呆脑的弥助反而讨得了我的欢心。这种情况让许多人议论纷纷。

没错,你猜着了。凡是对此有意见的店员,我都认为不可靠,全部革职。当然,如此一来,店员士气注定低落,工作热情也只会愈来愈低。是是,现在我懂这个道理了。既然再怎么努力工作都得不到我的赞许,任谁都会死了心。如此一来,干活儿自然会出错。当然,出错的,我一定请他走人。就这样,转眼之间店员竟然只剩一半。哎呀,只能怪我自己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