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豆妖 一(第2/3页)

圆海身体往前倾,为了避免往前扑倒,他尽量往后仰,不料却用力过度,猛然跌坐地上。

(这是哪里?这地方是……)

竟然是一大片岩石。

(难道这就是大家口中的……鬼的洗衣板?)

圆海浑身虚脱,无力地坐在地上。

这下……反正怎么做都没差别了。

在大雨中,圆海感觉自己已经和山陵、大气合为了一体。此时全世界仿佛都被吸入圆海的体内。哗啦哗啦的大雨声,和圆海体内流动的血以一致的节拍合奏,如脉搏般间歇跳动。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这、这到底是哪里?)

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妙法莲华经。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唰——唰——唰——唰——

唰——唰——唰——

唰——唰——

唰——

圆海突然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失神了多久。越下越猛烈的雨水如瀑布般沿着竹笠直往下灌,将圆海与外界完全隔离。

(这可不行!)

圆海在突然涌现心头的恐惧的驱策下站起身来,宛如在寻找朦胧的往日回忆,开始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尽管视野一片模糊,但脚步自会凭着直觉找出方向。他或走或滑,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似的,朝那儿走去。

真有那栋小屋吗?圆海早已抛开这个怀疑。在他的印象中的确有那么一栋小屋。对置身于从天而降的无数水滴之中、已经和山景融为一体的圆海而言,外界与内部已经没有差异,他因此得以心无旁骛直往前走。

就在前头,就是那栋小屋。

前方果真有一栋小屋。那栋摇摇欲坠的简陋小屋就畏畏缩缩地矗立在河流与山脉之间。果然是栋临时搭建的小屋,看来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圆海毫不犹豫地冲到门口,伸手开门,转身钻入屋内,接着用力把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转过头来。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众多视线集中在他身上,让他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屋里有十名左右的男女围着火炉席地而坐。坐在上座的是方才那位白衣男子。他望着圆海,露出微笑。

“还是来啦。”

男子说完,再度笑了起来。

他已取下头巾,露出湿透了的头发,发梢还淌着水珠。他的头发还没长到可以绑发髻的长度,大概是剃发后才长出来的。

“即便和尚你修行多年,浑身湿淋淋的还是不免要受风寒。快把法衣下摆拧一拧,来这儿坐下吧。”

男子满脸笑容地向圆海招手,然后环视在座众人。

其中数名似乎是附近农民,也有几个小贩。墙边则有个仪态高雅、肤白脸小的女人倚墙侧坐。她身穿鲜艳的江户紫和服与草色披肩,与这栋简陋的小屋毫不匹配。看她这身打扮,应该不是旅行者。

女人眯着一对凤眼,微微一笑。

在她身旁蜷着身子的应该是个商人,五六十岁,从其光鲜的打扮来看,应该是某知名商号的老板,或许来自江户。

商人身旁端正地跪坐着一位身份不详的年轻男子。虽是一身旅行者打扮,但从其优雅的举止看来,应非农夫或工匠之流。当然,他也不是个武士。看到圆海,他也丝毫没改变姿势,依然悠闲地开开关关把玩着箭筒的盖子。

坐在最角落的则是一位衣衫褴褛的驼背老人。

他大概就是这栋小屋的主人。也不知何故,圆海如此确信。

这老人年事颇高,身材既干瘪又瘦小。

圆海别过脸。他不想多看这位老人一眼。因为他觉得这位老人的表情完全无法猜透,想必言语也不通。若然, 老人应该是个外地人。

“你就不用客气了。”

白衣男子用足以看透人的锐利眼光盯着圆海,但语气仍十分柔和。

圆海想回句话,但男子又说道:

“我告诉你,这间小屋为这位伍兵卫的亲戚所有,因此请不必客气。是吧,伍兵卫?”

男子朝老人问道。

老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以异常沙哑的声音回答:“是的。”

(他不是这屋子的主人?)

圆海并不相信这名男子的说法。他直觉这位名叫伍兵卫的老人与这间小屋十分匹配,仿佛这栋小屋缺了他就不完整。老人仿佛就是这里的装饰,和屋子浑然一体。

此时从额头滴下的水珠渗入眼眶,圆海眨了眨眼睛。

白衣男子继续说道:

“怎么了,和尚?即使你浑身湿透,也不必见外吧。不必在乎这些家伙。反正现在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都是些下等贱民。”

“喂,御行 大爷……”

那名年轻男子伸手说道:“这位出家人可能不希望和我们这些贱民同席。或许他正在认真修行呢。我看就不必勉强他了。对不对,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