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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正在传播,由此及彼,往复于空中。飞去,飞来,又飞去,好像在练习抛接球,就算用上计谋,也常常会落败;既想传达心意,又时常裹挟着谎言。

“说是刑警,还以为会是很可怕的人呢。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听说是个女的,对吧?”

“嗯,还很年轻。不过比森林林大一些,大概三十出头了吧。”

“真理子,她都问了些什么问题呢?”

“什么问题……呃……”

“说是原则上自愿参加,可只有我们班必须全体参加,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们班不就是柏木的班级吗?就因为这个吧。有什么办法呢?凉子,你想得太多了吧?”

“是吗……有没有问一些讨厌的问题呢?”

“讨厌的问题?什么样的问题?”

“譬如说,跟柏木关系好不好之类的。”

“啊,那是凉子你觉得讨厌的问题嘛。”

“才不是呢。”

“怎么有气无力的?感冒了吗?”

“也许吧。”

“最近流感爆发呢。快别打电话了,量一下体温吧。挂了,保重。”

挂了电话,藤野凉子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两眼怔怔地望着电话听筒。我们班就是柏木的班级,所以要全体接受问询调查,没办法。仓田真理子说得没错,估计大家都是这样理解的,所以都能接受。可我知道,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学校举办面谈活动,是为了找出写举报信的人。爸爸说得很清楚。其实,这还是爸爸向校长提的建议。“所以你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明白,爸爸。我听话着呢。”

凉子也觉得那个写举报信的人多半是自己班里的同学,可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心思将“他”找出来吗?柏木是自杀的,这一点并无疑问。那么事到如今,再冒出有人将他从屋顶上推下去的证言,又有什么可信度呢?这就像玩猜拳,看到别人出剪刀,自己才出拳。那封举报信应该另有目的,不管是谁写的,肯定是想捅出乱子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别为此把学校搅成一锅粥,别多管闲事了。这是凉子的心愿,可她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仍在对“为何要寄举报信给自己”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电话打来时,野田健一正在一个人吃晚饭。晚饭是在附近的外卖便当屋买的鲑鱼套餐,二百五十日元一份。

一个初中男生独自一人对着打开的电视机,靠现成的便当和速溶味噌汤应付晚饭,这在别人眼里或许很凄凉,而对健一而言,反倒一身轻松。

从前天起,母亲住进了当地的医院。这次是因为腰痛。她说自己疼得站不起身,医生怀疑她得了椎间盘突出症,决定让她住院检查。

父亲总是上夜班,健一只在出门上学时才能见到他,并向他索要餐费。从父亲的表情来看,母亲入院后,他反倒放了心。父子两人,嘴上总是沉默着,心里的想法倒是一样的。

自从提出要去北轻井泽开客栈,健一就一直提防着父亲。他就像个多疑的刑警,时刻关注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如果不小心提防,父亲说不定真会下定决心:健一,关于上次说起的开客栈的事情,爸爸还是觉得应该放手一搏。放春假时,我们就搬过去吧。

关于这件事,父亲曾和健一商量,听取意见。健一表示过强烈反对。或许对父亲而言,健一的反对意见只需用一句“还是觉得”就能挡过去吧。

每个人在青春期都必须过一道难关,那就是对父母的不信任。爸爸的生存价值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对工作牢骚满腹又死抱着公司不放?妈妈总是说爸爸的坏话,可为什么不跟他离婚?你们这对夫妻,真的是彼此相爱才结婚的吗?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人到底应该怎样生活?

而健一对父母的极度不信任,已经渗透进实际生活中,如果放任不管,必将导致严重的后果。

真想一个人待着。独自一人默默吃饭的健一,心里这么想。

真想一个人生活下去。

如果能自己养活自己,该有多好啊。如果能不受任何人摆布,由自己来决定怎么生活,该有多好啊。

离家出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健一立刻像做错了数学题一般,抹去了这个“解”。他十分清楚,由“渴望自由”推导出的这个“解”,是与跟着父母去北轻井泽一样的毁灭性错误。

健一可不是没有头脑的孩子。一个初二学生离家出走后会怎么样?外面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着自己?短暂的轻松自在无疑是以今后漫长人生的毁灭为代价的。简直傻到极点。

尽管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可当他拿起电话听筒,听到向坂行夫的声音时,依然条件反射地问:“喂,你有没有想过离家出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