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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还是虚无缥渺的梦境?难道是一个久藏内心深处的梦终于飘出脑海,在眼前形成了幻觉?还是自己明明睁着眼睛却睡着了,并就此沉入了虚幻世界?

新燃起的线香的味道飘过鼻尖,柏木宏之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刚才舅舅还坐在身边,一个劲儿地说着安慰的话。舅舅是个老烟枪,边说边不停地抽着烟。

如果这幅守灵的光景是梦境,那舅舅也只是幻觉的一部分。可是,宏之的校裤上留有舅舅掉下的烟灰,用手一掸,便散成一摊灰白色的污迹。

舅舅刚才确实在这儿。

「你可要挺住啊。

你得帮助爸爸妈妈度过难关。毕竟他们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柏木家的孩子只剩我一个了。留在世上的是我,不是卓也。

他走了。

今晚守灵一夜,明日举行葬礼。葬礼结束后,棺材运到火葬场,他会成为骨灰。柏木卓也便就此消失于人间。

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死了。

“宏之。”

听到喊声抬头一看,来人是舅妈。她匆匆忙忙地从走廊上跑来。

由于穿不惯和服,她的步伐显得很吃力。

“到亲戚那儿去吧。再过十五分钟,守灵就要开始了。”

宏之将目光落在手表上。液晶屏幕闪烁着,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舅妈明明是来叫人的,却在宏之身边坐了下来,还喘了口粗气,或许是腰带勒得太紧了吧。丧服通常会比较显瘦,穿到舅妈身上却正好相反,撑得鼓鼓囊囊的。

亲戚中的女性都哭得双眼红肿。舅妈也不例外,甚至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孩子,你没事吧?”

被她这么一问,宏之垂下双眼,盯着裤子上的白色污迹。

该怎么回答?舅妈是不是希望我回答“没事”呢?也许说“我也想一起死去”才对?

或者干脆说“该死的应该是我”好了。

“照得真不错。”见宏之默不作声,舅妈将目光投向祭坛。她微微抬起下颌,仰视摆放在祭坛中央的卓也的照片。“什么时候照的?”

遗像中的卓也面无笑容,怕光似的眯着眼睛,脸部扭向右边。

这张照片像是在本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抓拍的,看起来还是新近拍摄的。具体如何宏之并不清楚,因为他跟弟弟是在暑假盂兰盆节那会儿见的面,那时根本没有家人欢聚一堂的活动,并不具备适宜照相的祥和气氛。

“小卓他不喜欢照相。”舅妈自顾自地说,“不过这张照得挺好,简直跟他妈妈一模一样。你看他的眼睛、眉毛,还有下巴的轮廓。”

宏之颇表赞同。都说女儿像父亲,儿子像母亲。可宏之哪边都不像,因此跟弟弟卓也也不像。

尽管如此,我们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舅妈心神不定地回望一眼,身下的折椅在塑胶地面上一滑,发出“咯吱”的响声。

守灵会场的门依然关着。透过对开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不少已经到场的吊丧者。他们相互打着招呼,神情肃穆地眺望祭坛。

尽是些大人。像是察觉到宏之的这一心思,舅妈转身说道:“听说小卓的朋友会出席明天的葬礼,好像是学校的安排,因为要来的人很多。”

朋友。他有朋友吗?脑中自然而然地冒出的这个疑问,让宏之略感歉疚。对自己的嘲讽言语和眼神,死去的卓也并不会反击,可正因如此,绝不能单方面地作弄他。

“走吧。我们过去。”舅妈站起身,将手按在宏之背上,催促道。热量通过掌心传来。“再难过也要挺住,因为你是长子。”

宏之不声不响地跟着舅妈来到亲戚席位的最前列,坐在深深低垂着头的双亲身旁。消瘦的母亲将手绢按在脸上,默默哭泣。父亲则双眉紧蹙,两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暴风雪中的宿营地——宏之脑海中冷不防地冒出了这样的情景。父母被暴风雪遮蔽了视野,阻断了行程,在冷酷无情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拼命在雪地上挖出洞穴,紧挨着躲入其中,忍耐,再忍耐,直到暴风雪过去。

洞穴里并没有宏之的身影,连这场暴风雪都和他毫无关系。舅妈的哽咽声已然扰乱了他的心绪。他刚要开口安慰,玻璃门打开了。

吊丧者们纷纷走了进来。

柏木宏之出生于一九七二年五月,是柏木则之和柏木功子夫妇期盼的长子。

那时,一家人居住在则之供职的汽车零件厂的宿舍。宿舍位于琦玉县久宫市郊外,市立综合医院就在马路对面,十分便利。宏之就出生于这家医院的妇产科,每当有个发烧肚子痛的小毛小病,也能马上去该医院的小儿科就诊。宏之上学后参加了当地的儿童棒球队,每每有个擦伤扭伤,也会在该医院的外科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