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棺 三

这以后,每一次到花街的回程,大哥照例必把外套脱下披在我肩上。于是我便跑向女人家,抱抱等在那儿的那个女人,回到家,便有大哥的手臂等着我。

一个月间大概跑过有四趟了吧,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在一团漆黑里,我被女人绑上右手,几乎不发一言地办完事,然后用那件外套把染上女人体香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裹住,间到大哥那里。

第二次的时候,女人说:

「好白的身子,像是天生的一块江湖料子……」

我像是一只传信鸽,拿这白白的身子来当信函,来回于大哥与女人之间。

我模糊觉得,在女人来说,我是大哥的替身,而在大哥,我却又成了女人的代理,然而我连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就没法找出系住大哥与女人之间的线索。

错不了, 一定有什么的。第三次,我要回家时,她交给我一条折迭好的毛巾说:

「把这个交给贯田吧!」

下一次,换上贯田大哥说:

「把这个还给她。」

也是那条毛巾,他把它塞进披上我肩头的外套袖口里。我微微察觉到那折迭好的毛巾里夹着什么薄薄的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呢?我没法想象。

至少总该知道她的名字吧。有一次我这么想着,奋勇地问.

「大姊,妳的名字……」

「很快会知道的。」

她这么回答着,浮起意味深长的浅笑。

真的,我不久就知道了她的来么。

秋祭后,十月也近尾声的时候,上一代老板的二十年忌也轰轰烈烈地展开。

这位上一代的头头,在明治末年,是邻近几个地区无人不识的大老板,因而在附近的寺里办的法会里,这一带的大头头们都披着黑外套,坐在人力车上赶来。

唐津的老板也带着大约十个喽啰来到。秋祭的时候,我们组里的人伤了第一批来到的木材贩子,唐津那边对这事是很不偷快的。在这以前,双方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可是这件小事发生以后,彼此间就有了不稳的空气。在祭礼时的集上,发生了几椿小冲突。

然而,唐津的老板鎭静如恒,上过香后,浮着满脸的笑,向老板致意:

「听说您身子好多了,好高兴。预祝贵组从此越来越发展。」

唐津的喽啰和我们这边的年轻家伙打起来,他也笑着制止。

「如今的年轻人,太沉不住气。」

只因白天里的法会盛况空前,因而到了夕暮时分,显得特别地淸静,就在这当儿,组里的玄关来了一个女人。一阵秋风掠过,那熟悉的香味就从那黑衣上飘过来了 。

「请通报一声,说鴫原际来了。」

我吓了一跳,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答腔,却不料里头传出了声音。

「是阿际姊啊!欢迎欢迎,请上来吧!」

大姊头赶出来了 。

「真抱歉。一早起就不太舒服,躺着就起不来啦。结果寺里也没去……」

女人的白袜子发出窸窣声进去了。

鴫原际——那么是两年前死了的鴫原礼三的亲戚,不,八成是鴫原的老婆吧!这鴫原,不就是大哥的大哥吗?

没多久,里头便有交谈声了。老板也在其中。有人提起了大哥的名字,我凝神倾听。

「阿征吗?去年我那口子的忌日那天见过一面,以后就没看到了。可是,中元和彼岸(注:春分、秋分、前后七曰为彼岸,日俗为扫墓日)他都会在墓前供花。想必是知道我一心从良,所以就客气了的。」

「说起他,刚刚还在外头的——阿次,你看到阿征哥吗?」

大姊头探出了头说。

「这个……」我四下瞧了瞧答:「我想他没离开吧!」

「帮我找找。不,我自己去。」

大姊头出去了,里头静了一会儿,接着老板沉沉的噪音传出来了。

「阿际啊——我就向妳透露透吧!我在想,过年以前,就让阿慎和征五郞成亲吧!」

女人没搭腔。

「这话太突然,也许妳会吃一惊,不过我好久以前就这么盘算着。我没多少日子啦!从伊豆回来以后,这些日子里虽然好了不少,也可以四下走动走动,可是这八成是回光返照吧!下次再发作,我想就没指望了。」

「老板,您别说这种……」

「不,不,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明白。顶多半年吧!组里的事,有番代接手,我可以放心,可是阿慎的未来,可敎我搁在心口上啊!我不是想藉老板的权威,要把自己的女人塞给人家。妳也知道的,我自从把阿慎娶过来后,身子就不行了。这几年来,她等于是个原封货,而且我好久以前就看出来了,她是爱五郞的。」

「……」

「前些天,我和征五郞也提了提。那家伙,凡事都不说好或不好,不过这件事,倒好像不太讨厌的样子。妳看,那家伙,年纪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老敎年轻的来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