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途迷踪 五

夜,后院东房。

小迟睁着眼躺在硬板床上,呆呆地望向天花板。身旁是白澈,两人盖着一张被子。

毫无睡意。

其实上床的时候还是很困的,但是躺下后却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不知另一间房的张乐天是个什么情况。转头看旁边的白澈,黝黑的肤色在漆黑背景的映衬下,只剩两只眼睛熠熠生辉。

“原来你也睡不着。”小迟说。

“嗯,彼此彼此。”

“一躺下心中的事就全涌了上来。”

“可以理解,我也差不多。这次的事件,看似简单,却总让人有一种一脚踩进棉花中的感觉,哪里都没问题,又觉得哪里都是疑点。”

“是啊,一切都像这座碧华寺一样,看似正常,却总感觉不像是正经的寺院。那个凶恶的大师兄,包括那个方丈,他们真的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吗?怎么也觉得不像啊。”

“对,刚才要不是咱们拦着,慧智和尚就要跟张乐天干架了,真正的出家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吗?我看他更像个恶人才对。”

“而那个方丈虽然态度和蔼,但是从他的谈吐也能感觉到深深的世俗气息,而那个慧真,虽然看着文静,却隐隐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天真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一样……唉,总之一切都太怪异了!”

“想要保持一颗单纯之心简直太难了,连寺院的和尚都无法做到,对于一般人来说,早晚会随波逐流,成为一个个陌生的自己。”

这句话刺中小迟,使小迟心中的某些回忆又涌现出来,他说道:“我常常很担心,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令自己讨厌的自己,我本不该去想的事却忍不住去想,本不该去做的事却忍不住去做。我曾经以为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却逐渐发现现实中的自己是另外一个样子,这真让人担心……”

白澈缓缓道:“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身体、语言、思维,但却很难控制自己的内心。恐怕,这是没法控制的。没有人一开始就愿意当恶人,也没有人从小就立志犯罪,但是这世界充满罪恶,并不是我们想成为什么人就会成为什么人的。一个人‘善’和‘恶’都是别人定义的,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这两样东西,只是看有没有时机把它们激发出来罢了。这是基因,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真的是这样吗?小迟陷入沉思。

他想到自己向谢梦语表白遭拒时的情况,当时的自己充满不甘和屈辱,离开之后对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仇恨,那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状况。

他又想到在张奇焱乐队演出的那个夜晚,张奇焱与谢梦语相拥时的情景,当时他的身体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住地抖动,面部表情也一定是狰狞的吧,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对自己喊着“杀了他!杀了他!”……那股“黑色”的情绪,每当他事后回想起就会不寒而栗。

心中的魔鬼,恐怕在那时就被激发出来了。

“唉,要怎样才能抑制心中的‘恶’呢?”小迟喃喃道。

“哈哈,你在担心这个啊?”

“是啊,不是说每个人都有吗?”

“这样,”白澈笑道,“那就尽量活得开朗一些,不要给‘恶’生长的空间啊。”

“就这么简单吗?”

“你这么认真的表情是干吗,我们只是聊聊天啊。

对了,你渴吗?”

“嗯,有一点,我看这屋子里也没个水壶什么的,不行我去找方丈讨点水喝。”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包里有矿泉水,咱们还是再说说‘善’、‘恶’的事吧。”

……同一时刻,后院西房。

张乐天和史娜莎坐在床上,墙上贴着的佛祖用慈悲的目光望着室内的这对男女。

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原本人多时不停拌嘴的两人,现在共处一室,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史娜莎不知该把手往哪放。

张乐天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我陪你睡觉,把我拉进屋,现在可好了,你睡吧,我看你能睡着不。”

“你别一副死了人的表情好不?我主要就是想让你陪陪我啊。”史娜莎委屈道,“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又孤独又害怕,怎么可能休息好嘛……”

张乐天无语道:“我在你就能休息好了?现在怎么睡啊?”

“就这么睡呗,你怕什么?”

“……睡就睡,谁怕谁啊!”张乐天索性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眼睛一闭,“来吧。”

史娜莎凑过来调戏道:“喂,你还真准备睡了?你平时那股子活泼劲儿呢?不陪我玩一会儿?怎么变得蔫了吧唧的?”说完她把被子掀开了。

张乐天眼睛也不睁,用手摸索到被子又给自己裹上。

“无聊。”史娜莎失望地说,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们的张大公子害羞了,哈哈,真可爱!一直以为你是那种放浪不羁的花花公子呢,其实是个会害羞的小男生啊,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