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来的是一辆黑色敞篷的水星汽车,轻巧的顶篷收上去了。当我向车门探过身时,德洛丽丝·冈萨雷斯从皮座椅上哧溜一下滑了出来。

“你来开车吧,阿米哥。我真的不喜欢开车。”

杂货店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她又换了一身衣服,不过仍旧是一身黑,除了那件火红色的衬衫。休闲裤,配着一件宽松的外套,像男式的休闲夹克。

我靠在车门上。“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不能。她没有你的号码,而且她没时间。”

“为什么?”

“似乎因为某人正好离开了办公室一会儿。”

“她是从哪里打的电话?”

“我不知道那条街的名字。不过我能找到她的房子。这就是我来的原因。请上车,我们要快一点了。”

“也许吧,”我说。“也许我还是不该上车。年纪大了,又患有关节炎,凡事得多加小心。”

“还是那么爱耍嘴皮子,”她说。“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能耍的时候就耍,”我说,“我就是个顶着一个脑袋瓜的普通人——时常绞尽脑汁。通常就像现在这样。”

“你今晚会向我求爱吗?”她柔声问道。

“这又是一个开放性问题。大概不会。”

“不会浪费你的时间的。我不是那种合成的美女,皮肤粗糙得可以在上面划火柴。那些以前在洗衣房工作的女人,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尖锐的膝盖,还有那毫无魅力的乳房。”

“只要半个小时,”我说,“我们先把性爱放一边。那玩意儿虽然很棒,就像巧克力圣代。不过,总有一刻,你宁愿抹脖子也不愿要那玩意儿。我想,也许我最好抹脖子。”

我绕到汽车另一侧,钻进驾驶座里,发动了引擎。

“我们向西走,”她说,“穿过比弗利山后再开一段路。”

我挂上挡,绕过街角,向南驶向日落大道。德洛丽丝抽出一支细长的棕色香烟。

“你带枪了吗?”她问。

“没有。我要带枪干吗?”说话时,我的左臂紧紧压着安全带里侧的卢格枪。

“也许没带更好吧。”她把香烟夹在金色的小镊子上,用一个金色打火机点燃了烟。印照着她脸庞的火光似乎被她那深邃黝黑的眼睛所吞没。

我向西驶上了日落大道,将自己陷入三条赛车道,司机们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着。

“韦尔德小姐陷入哪种麻烦了?”

“我不知道。她只说是有麻烦,她非常害怕,她需要你。”

她开始从座位上向我靠近。

“待在你的座位上,”我说。“我得驾驶这辆老爷车。”

“你不想我靠在你肩上吗?”

“别在这辆车上。”

我在费尔福克斯停下车,绿灯亮起让一辆车左转。后面的车猛按一阵喇叭。我再次启动汽车后,刚才在后面的那辆车超了上来,与我们平行,一个穿着运动衫的胖子大吼道:

“哇,滚回去弄张吊床睡觉吧。”

说完他便猛地一超车,害得我只能刹住车。

“我以前很喜欢这个城镇,”我说,只是为了说些什么,省得自己胡思乱想。“很久以前。威尔希尔大道两旁绿树成荫。比弗利山是一座乡村小镇。韦斯特伍德都是光秃秃的山,土地出让金只要一千一百美元,还没人愿意接手。那时好莱坞就是城市边际的一片木屋。洛杉矶只是一个又干又晒的大城市,里面到处是丑陋的、毫无风格的建筑,可是这里的人却心地善良、与世无争。气候棒极了,现在的人只有眼馋的份。人们过去常睡在外面的门廊上。一小撮自以为知识分子的人过去称这里为美国的雅典。当时还谈不上这么好,可也绝不是现在这样一个闪耀着霓虹灯的贫民窟。”

我们驶过了拉谢内加,来到了日落大道的弯道处。“舞者”餐厅里灯火通明。露台上挤满了人。停车场就像一团密密麻麻的蚂蚁趴在一块熟透了的水果上。

“现在我们有了餐厅老板斯蒂尔格雷夫这样的人物,也有像刚才把我挤出去的胖子那样的家伙。我们有大把的钞票,有神枪手,有抽佣金的人,有花钱如流水的阔少,还有来自纽约、芝加哥、底特律——还有克利夫兰——的流氓。这里有他们经营的豪华餐厅和夜店,他们开的酒店和公寓楼,以及一帮住在里面的骗子流氓和女劫匪。奢侈品交易,男同性恋装潢设计师,女同性恋服装设计师,一个冷酷大城市的一帮乌合之众,毫无个性可言,就像一个一次性纸杯。在景色如画的郊区,亲爱的老爹正在一扇落地窗前阅读着体育版新闻,脚上没穿鞋,自认为是上层社会的人,因为他拥有一个三车位的车库。妈妈则在她的公主衣柜前,试图给一只手提箱上漆。孩子夹着电话打给一串高中女孩,操着一口不纯正的英语,说要在化妆包中带上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