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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告解。

圣奥尔加教堂里,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相向而立。温暖潮湿的空气中飘浮着又甜又苦的烟味。连续五周,太阳几乎天天在奥斯陆的天空上露脸。尼古拉·洛普穿着厚羊毛短袍,汗流浃背,诵念祷词,准备接受告解:“你来到了疗愈之地,耶稣基督无形的灵魂就在这里接受你的告解。”

他去维哈文街找过更轻薄、更现代一点的短袍,但店家都说他们没有俄罗斯东正教神父穿的短袍。祈祷结束,他把《圣经》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旁边是十字架。他面前的男子就要清喉咙了。人在告解之前总会清清喉咙,仿佛他们的罪过被压缩在痰和唾液之中。尼古拉依稀觉得见过这人,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男人的名字对他来说不具任何意义。男子一听说告解必须面对面,还必须说出名字,似乎有点退缩。老实说,尼古拉觉得这人并未说出真实姓名。他可能是从其他教区来的。人们有时会来这里告解,因为这是个寂寂无名的小教堂,没有人认识他们。尼古拉就经常赦免挪威教会的教友,既然他们期待赦免,就可以得到赦免,上帝的慈悲是无限的。

男人清了清喉咙。尼古拉闭上双眼,答应自己回到家,一定要用柴可夫斯基来净化身体和耳朵。

“神父,人家说色欲就像水,会往低处流,如果你的人格有缺口、裂缝、缺陷,色欲就会趁虚而入。”

“孩子,我们都是罪人,你有罪要告解吗?”

“有,我对我爱的女人不忠,我跟另一个淫荡的女人在一起,虽然我不爱她,但是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找她。”

尼古拉抑制想打哈欠的冲动。“请继续说。”

“我……过去她一直让我痴迷。”

“你说‘过去’,这表示你已经不再见她了?”

“她们死了。”

尼古拉听了心头一惊,并不是因为男人说的话,而是男人的声音中蕴含着某种东西。

“她们?”

“我想她怀孕了。”

“真是遗憾,孩子。你太太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人知道。”

“她是怎么去世的?”

“她的脑袋被子弹打穿了,神父。”

尼古拉肌肤上的汗水骤然变得冰凉。他咽了口唾沬。

“你还有其他罪要告解吗,孩子?”

“有。有一个人,一个警察,我见过我爱的女人走向他。我有个念头,想……”

“想什么?”

“犯罪。就这样,神父,你能诵读赦罪文了吗?”

教堂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我……”尼古拉说。“我要走了,神父,可以请你诵读赦罪文吗?”

尼古拉又闭上双眼,开始念赦罪文,一直念到“我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赦免你的罪”才睁开双眼。他在男人低下的头上画了个十字。

“谢谢你。”男人低声说,转过身去,匆匆离开教堂。

尼古拉站立原地,听着四下缭绕的回声。他记起他在哪里见过这人,是在老奥克教堂的礼堂里,那次他去更换新的伯利恒之星。

尼古拉身为神父,曾经发誓保守秘密,也无意因为听了男子刚才的话而打破誓言。然而男子的声音中蕴含着某种东西,他说他想……想怎样呢?尼古拉凝视窗外。云都去哪里了?现在如此炽热,一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首先会降雨,然后是雷鸣和闪电。

他关上门,在小圣坛前跪下,祈祷。他以一种多年不曾感受到的强度祈祷,祈求指引、力量和宽恕。

下午两点,哈勒姆来到贝雅特的办公室,说有个发现,她应该去看一下。

贝雅特站了起来,跟着哈勒姆来到照片处理室。他指着一张挂在绳子上晾着的照片。“这是上星期一拍的照片,”哈勒姆说,“拍照时间大概是五点半,所以大概是芭芭拉在卡尔柏纳广场被枪杀的半小时后,这个时间可以在韦格兰雕塑公园里轻松地骑自行车。”

照片中是一个女孩在喷泉雕塑前微笑,旁边是一座雕像的一部分。贝雅特认出那是“三组雕像”的其中一组,是个少女跳水的雕像。以前父母周日开车带她去公园,她总会站在那座雕像前,父亲解释说韦格兰雕塑的这个跳水少女象征年轻女孩害怕进入成人生活,成为母亲。

然而今天看着这座雕像的人不是孩童时代的贝雅特,而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就在照片的边缘。男人站在一个绿色垃圾桶前,手里拿着一个褐色塑料袋,身穿紧身黄色上衣和黑色运动裤,头上戴着黑色安全帽,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

“快递员。”贝雅特低声说。

“可能吧,”哈勒姆说,“可惜他的脸还是被遮住了。”

“可能吧”这句话听起来像回音。贝雅特伸出了手,目光并未离开照片。“拿放大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