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复仇(第4/4页)

“你说这些肖像画?”

“不,这些只是一件作品的其中一部分。还没完成呢,你等着看吧。”

“嗯,作品有名字吗?”

“《涅墨西斯》。”她低声说。

他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接。

“名字灵感来自那位女神,你知道的。”

影子落在她的侧脸上。哈利转过头,他看够了:她的背部曲线在乞求舞伴,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方,仿佛不确定该往前还是往后,她的胸腔起伏着,细细的脖子上分布着血管,哈利好像看到血管在跳。他觉得好热,还有点头晕。她刚才说什么?“你不该这么快就放手。”他会放手吗?

“哈利……”

“我得回去了。”他说。

他从她头上脱掉外套,她笑着倒在白床单上。笔记本电脑上的屏保是摇曳的棕榈树,土耳其蓝的屏幕光在床头板那些小魔鬼和张着嘴的恶魔雕刻上摇晃,她在灯光中解开他的皮带。安娜说这是她外婆的床,已经放了快八年了。她咬着他的耳朵,用陌生的语言轻声说起甜言蜜语,然后她停止低语,骑到他身上,一面喊着、笑着、哀求着,召唤着外在的力量,而他只希望能继续。就在他快到达高潮时,她忽然停止动作,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声问:“永远只属于我?”

“想得美。”他大笑,把她翻了个身,换成自己在上边。木头的恶魔对他邪笑。

“永远只属于我?”

“对。”他呻吟,然后射了。

笑声停歇时,他们满身是汗地躺着,他们身体在床单上紧紧缠在一起。安娜说这张床是一位西班牙贵族送给她外婆的。

“一九一一年,她在塞维利亚开完演唱会后人家送她的。”她说着微微抬起头,好让哈利把点燃的香烟放在她唇间。

这张床上了埃伦诺拉号,在三个月后抵达奥斯陆。机缘巧合之下,埃伦诺拉号的丹麦船长,叫什么贾斯博的,应该是跟她外婆在这张床上睡过的第一个情人,虽然不是她一生中的第一位情人。贾斯博显然是个热烈的男子,根据她外婆的说法,这就是床上那只装饰马没有头的原因。贾斯博船长在狂喜中,一口咬掉了马头。

安娜大笑,哈利微笑。然后烟抽完了,他们开始做爱,西班牙马尼拉木发出咯吱与呻吟声,让哈利觉得自己像在一艘无人掌舵的船上,但那无关紧要。

那是好久以前了,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外婆留给安娜的床上,清醒地过夜。

哈利在狭窄的铁床上扭了扭身子,床头柜上的收音机闹钟刺眼地亮着三点二十一分,他咒骂了一句。他闭上眼,思绪又缓缓滑到安娜身上,还有那年夏天,她那张铺着白床单的床。当时的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但他还记得那几个粉红而曼妙的夜晚,像一张张色情明信片。就连夏天结束时他分手用的理由,都是庸俗而热情的那套:“我配不上你。”

那时的他严重酗酒,人生朝一个方向坠落。在某一次稍微清醒的时刻,他下定决心不再拖累她。她用陌生的语言咒骂,发誓有一天会向他复仇:从他身边夺走他最爱的东西。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段关系只维持了六个星期。那之后,他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一家酒吧里,她泪眼汪汪地走来请他离开,他照办了;另一次是在哈利带妹妹一起去参观一场展览会的时候。他答应会打电话给她,但他根本没打。

哈利翻过身,又看了看时钟。三点二十二分。那天晚上,他吻了她。等他安全地出了她家那扇有着凹凸玻璃的大门,他俯身过去想拥抱她说晚安,那个拥抱变成了一个吻。简单又美好。总之,说简单总是没错。三点三十三分。妈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连跟旧情人吻别、道晚安都觉得愧疚?哈利做了几次有规律的深呼吸,把心思放在从波克塔路到工业街的脱逃路线上。吸,呼,再吸。他仍然闻得到她的香水味,感觉得到她身体的甜蜜压迫,以及从她舌头上传来的狂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