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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乌利亚把四十多先令放在烛台下,偕同海伦娜踏入柔和的六月夜晚。怀伯加萨街一片死寂,但空气相当混浊,充满黑烟、扬尘和泥土的气味。

“我们散散步。”乌利亚说。

两人都没说要往哪里走,只是向右转,踏上坎纳路,突然间,漆黑荒凉的圣斯特凡大教堂就矗立在他们面前。

“天哪!”乌利亚说,只见眼前的宏伟教堂几乎占满整片刚降临不久的夜空。

“圣斯特凡大教堂?”他问道。

“对。”海伦娜仰头向上,视线跟随名为“Südturm”的墨绿色教堂塔楼不断上升,直上天际,连接到夜空中浮现的第一群星星。

接下来,海伦娜的记忆是他们站在教堂中,周围是在教堂避难的人们苍白的脸,耳中能听见孩子的哭泣和管风琴的声音。他们挽着彼此的手臂,朝圣坛走去,也可能这只是她的梦境?这些真的发生过吗?他是不是不曾突然将她拥在怀里,说她属于他?她是不是轻声回答,好,好,好,而教堂的空间是不是攫获了这几个字,将它们抛上拱形屋顶,抛给鸽子和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让她的回答不断回响,直到成为现实?无论这些是否真的发生过,这几个字比起她在告别安德烈之后说的话都更真实。

“我不能跟你走了。”

她说过这句话。但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的呢?

下午,她告诉母亲说她不走了,并未说明原因。母亲出言安慰,但她无法忍受母亲那尖锐、自以为是的口气,便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然后,乌利亚来到家里,敲她的房门。她决定不再去想那么多,决定让自己毫无畏惧地坠落,不做任何想象,只想着无止尽的深渊。也许在她开门的那一刻,乌利亚就已看出了这一切。也许当他们站在门廊上时,两人就已做了心照不宣的约定,要尽情享受火车出发前这几小时的时间。

“我不能跟你走了。”

安德烈·布洛海德这个名字在她舌尖上有如胆汁,她把它吐了出来,连同这个名字一起吐了出来的,还有担保书、面临流浪街头威胁的母亲、不想回归正常人生的父亲、举目无亲的比阿特丽丝。对,她说了这些话,但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她是否在教堂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或者是在他们奔过街道,来到菲哈莫尼路上之后才告诉他的?菲哈莫尼路的人行道上布满碎砖、碎玻璃,黄森森的火舌从老糕饼店窗内探出来,替他们照亮前路。他们奔入空寂无人、一团漆黑的豪华饭店大厅,划亮一根火柴,从墙上随意拿下一副钥匙,冲上楼梯。楼梯铺着厚实的地毯,他们脚下听不到声响,如同幽魂般掠过走廊,找寻三四二号房。接着,他们在彼此怀中,扯去对方身上衣服,仿佛全身着了火一般。他滚烫的气息如火般烧灼她的肌肤,她在他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再用她的唇亲吻那一道道血痕。她不断重复那句话,仿佛咒语一般:“我不能跟你走了。”

空袭警报再度响起,表示此次轰炸告一段落。他们躺在染红的纠结的被单中。她只是不断啜泣。

之后这一切都融合成一个大旋涡,旋涡里充满肉欲和美梦。何时是做爱,何时又是做梦,她已无法分辨。她在午夜雨声中醒来,直觉告诉她,他不在身边。她走到窗边,凝视下方被雨水冲去灰烬和污泥的街道。汇集的雨水从人行道边缘流过,一把撑开的无主雨伞顺着雨水往多瑙河漂去。她躺回床上,再醒来时,已是天明,街道已干。他躺在她身旁,屏住气息。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时钟,距离火车出发还有两小时。她抚摸他的额头。

“你为什么没有呼吸?”她轻声问说。

“我刚起来。你也没有呼吸。”

她蜷伏在他怀中。他一丝不挂,但全身炽热如火,汗如雨下。

“那我们一定是死了。”

“对。”他说。

“你去了别的地方。”

“对。”

她感觉到他在颤抖。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

拔示巴,《圣经》故事中的人物,先嫁乌利亚,然后嫁给大卫王。​

比约尔内博(JensBj rneboe,1920-1976),挪威作家,作品涵盖多种文学型态,严厉批评挪威社会和西方文明,也因为不妥协的言论而被判言语猥亵罪,长期酗酒和忧郁,最后自杀结束生命。​​

克里波刑事调查部(Kripos),挪威警方的特别部门,隶属于挪威法务暨警察部,占挪威警力百分之四,人员约五百名。​​5月17日独立纪念日是挪威最大的节日,当天全国民众会穿上传统服饰游行,开展热闹的庆祝活动。最壮观的庆典在奥斯陆举行,成千上万的儿童和其他游行队伍从卡尔约翰街一路游行到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