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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一次想要知道是什么把一个年轻人带来了北方。

他大概不会为了喝个不省人事而订了间一等卧铺房间。他有要去的目的地,他有事情有渴望,有一个目的。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阴冷的淡季来到北方?钓鱼?爬山?他记得卧铺房间给人一种空无一物的印象,但可能沉重的行李箱放在铺位下。或者,实际上是在行李车厢里。除了去运动还有什么呢?

公务?

那张脸不像,不是。

演员?艺术家?仅仅是可能而已。

一位要去登船的海员?要去因弗内斯某个海军基地?有可能。那张脸看上去很像是在船桥上的脸。一条小船,行驶得很快,行驶在海上各种恶劣环境中。

还有什么呢?是什么把这个酷爱酒精、眉毛轻率且皮肤黝黑的瘦小伙带到了三月初的高地?除非是近些日子威士忌短缺,他想来这儿建一间非法的酒厂?

这个想法挺好。会很容易吗?不会比在爱尔兰容易,因为这里没人愿意违法,但是一旦你成功了,威士忌就是笔好交易。他多希望自己能让这个年轻人怀有这样的期望。或许,昨晚格兰特坐在他的对面吃晚餐,就能看见他想到如此有趣、蔑视法律的主意时,眼睛里所放出的光。总之,格兰特希望能和他交谈,交流想法,了解他。如果昨晚,有人和他聊过天,或许现在他还是这个充满活力的早晨的一部分,拥有这个美好仁慈世界的恩赐和承诺,而不是——

“后来在那座人行桥下,用鱼叉把它叉住了。”汤米说道,至此结束了一段故事。

格兰特低头看了看手,发现它们静静地放着。

这位死去的年轻人没能拯救自己,却拯救了他。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克伦的白色房屋。克伦卧在杯状的绿色山谷里,唯有一片绿色的冷杉木,像是嵌在光秃秃的风景上的一些墨绿色羊毛制品。一缕青烟从烟囱里升起,飘入无风的空中。这才是寂静的真谛。

当他们驱车从公路驶向沙石的小道时,他看见劳拉出了门,站在那儿等着他们。她朝他们挥着手,当手臂放下时,她把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捋了过去。这熟悉的动作温暖了消沉的他。没错,在她还是个孩子时,常在巴德诺赫的小站等他,就是这样招手,并把一缕头发捋了过去,依然是这一缕头发。

汤米说道:“糟糕,我忘了替她寄信。要是没问就别提这事儿。”

劳拉亲吻了他的双颊,看了眼他说道:“我给你准备了美味的鸟肉做午餐,不过你看上去好好睡一觉更好些。所以直接上楼睡吧,醒来再吃饭。我们有几周的时间闲聊,不在乎这一会儿。”

他想,只有劳拉会高效地履行女主人的角色,如此干脆利索地满足客人的需要,不会拐弯抹角地吹嘘预备好的精美午餐,不会暗地里索取回报。她甚至不会硬给他不想喝的茶,也不会直截了当地建议他好好洗个热水澡。她更不会要求他到来后礼貌性地寒暄一下,小坐一会儿。而对于他需要的东西,她不问为什么立刻就拿给他一个枕头。

他想知道,是否是自己看起来身体大不如前,还是仅仅因为劳拉太了解自己。他想到自己并不介意劳拉知道他被恐惧所奴役。奇怪的是他曾避免在汤米面前显露自己的懦弱,却不会在意劳拉知道此事。它本该是另一种情况才对。

“这次我把你安排在了另一件卧室。”她边说边领着他上了楼梯,“因为西边的房子重新装修,还有些异味。”

他留意到她确实胖了点,但脚踝依旧美丽。格兰特用那从未抛弃过他的天生的冷静意识到,他不想向劳拉隐藏自己那一阵阵孩子气的恐惧,证明他不再爱着她了。男人需要在自己心爱的人眼里看起来很好,而这已经不存在于他和劳拉的关系中。

“人们常说东边的卧室可以照到早晨的太阳。”她站在东边卧室的中央说道,好像她从未看过这里一样。“就是个建议。我自己更喜欢能够看见阳光灿烂的风景,这样太阳也照射不到眼睛。”她把拇指塞进绷得很紧的裙腰里,松了松腰带。“不过西边的屋子这一两天就能住了,你要是想住就换个房。我亲爱的威廉姆斯警长过得怎么样?”

“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他的眼前闪过威廉姆斯的画面。在威斯特摩兰的休息厅里,威廉姆斯严肃而羞涩地坐在茶桌旁与经理会晤,离开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劳拉和格兰特在喝茶,便应邀加入了他们。他和劳拉相处得很好。

“你知道,每当这个国家陷入周期性的混乱,我一想到威廉姆斯警长,立刻就会确信这一切都会好的。”

格兰特一边忙着解开行李箱的带子一边说:“我想我就根本没法让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