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某位老爷爷的线香(第5/8页)

吾做了牙齿检查,发现牙龈变厚了。吾以前就只有牙齿还算结实,看来现在愈来愈健康了。

四月十九日

最近开始琢磨写这份日记的意义。新岛大夫叫吾写这个,肯定是想记录吾精神上的变化。那么吾的日记岂不是迟早会被别人看到?想到这里,吾就不敢悉数记录了。

向新岛大夫说起这层顾虑时,他说并不打算看吾的日记,叫吾记日记,是为了让吾掌握这段宝贵时期的心路历程。要不然等到实验结束,那些大夫向吾提出种种问题的时候,吾却忘得一干二净,不就白做了?

为稳妥起见,吾追问新岛大夫:“您真的不会看吗?”大夫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会。”

吾很担心日记被别人看到,是因为有件事正在犹豫要不要写出来。既然大夫这么肯定地保证,吾决定相信他的话,照直写出来好了。

那是昨天的事。吾和花田护士又上了趟街,和上次一样闲逛,然后吃了顿饭。

但再往后就不一样了,吾开口邀她去宾馆。吾也觉得这样太直截了当,但吾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就连这个办法,吾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

吾不知她会不会点头,心里全无把握,甚至觉得她可能会发火。她却小声说:“那最好先去定房间……”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答应了。

宾馆里发生的事吾没法写出来,总之就像是做梦。几十年没做过这样的美梦了,不是吾夸张,吾真觉得马上死了都值。

但一切结束后,花田护士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吾问她为什么,是因为吾其实是个老头子吗?她摇摇头,说正好相反,你还会不断年轻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觉得我只是个黄脸婆了。吾说绝不会有这种事,不管身体怎么改变,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变。她只是静静地微笑,说:“还是先别说得这么笃定吧。”

吾很烦恼,要怎样她才能相信吾的诚意呢?

四月二十一日

花田护士似乎在躲着吾,只在有事时才到病房来,而且每次都同新岛大夫一起,也不肯正视吾的眼睛。

大夫告诉吾,吾的身体年龄已经恢复到三十四五岁,又叫吾去趟美发店。吾的头发已经长得乌黑茂密,量了一下,有十几厘米。

四月二十四日

吾的身体年龄已迈入二十多岁,健身训练的成果也凸显出来了,脱掉衣服,身上都是肌肉,胸肌尤其结实。

吾去了趟美发店剪发,理发师问吾想剪成什么样,吾说随便,他就帮吾把两边和后脑勺的头发打薄。对着镜子一照,吾的面容就和身体年龄一样,说是二十来岁也不奇怪。吾不由得回想当年二十来岁的时候,吾在做些什么。当时吾是个下等兵,每天吃不到像样的东西,在战场上满身泥水地四处奔逃。闻着火药的气味,听着长官的吼叫,连思考这场战争是对是错的工夫都没有,光是一天天熬日子就已经耗尽全部气力了。每次活着挨到晚上,先是松一口气,马上又担忧明天会不会死掉。这就是吾当时过的日子,吾二十来岁时的大好年华就是这样过来的。

现在吾又恢复了青春。吾可以重新来过了。

从美发店出来,吾心中一动,迈步走向家的方向。沿着商业街信步闲逛,吾心想,现在谁也看不出吾就是那个寒酸老头了吧。不知不觉吾已来到书店前,朝里一瞥,看到井上千春正在搬书,似乎没注意到吾。

吾赶忙离开书店,回到了医院。吾这个样子不能接近她。

花田护士正在病房里替吾换床单。看到吾的发型,她称赞很好看,但只说了这一句,就逃一般地要走。吾忙说:“等一下!”伸手抓住她的右手。

那一瞬间,吾心里掠过一丝无可形容的不快。吾不知她发觉了没有,她只是温柔地挣开吾的手,默默地走出病房。

刚才抓住她的手时,吾感到这是中年女人的手。之前吾还觉得她很年轻,今天却对她的皮肤有了不满。想起她先前对吾说过的话,难道就是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吾觉得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却又无法否定,忍不住大生自己的气。

四月二十五日

吾是最差劲的男人。和花田护士相爱不过一个星期,吾就清楚地意识到对她的爱已迅速冷却。今天她和新岛大夫一起过来时,吾一直很在意她脸上的细纹和手上松弛的皮肤。印象中她应该更年轻一些啊!一股焦虑让吾胸口发闷。

不得不承认,吾对花田护士的感情已经淡漠,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却愈来愈强烈。不用说,那个人就是井上千春。昨天只是瞟了一眼,她的影子就已刻在吾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吾想见她,想得迫不及待。吾想听到她的声音,想和她说话,想看到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