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页)

我不希望在伊莎贝拉从卡斯雷克那儿回来时错过她,于是我按了铃,请人把我推到露台。

没过多久,伊莎贝拉就从远处的落地窗出来,沿着露台向我走来。一如往常,她很自然地直接走向石椅然后坐下。她什么话也没说,修长的双手和平常一样放松地摆在腿上。

通常这样我就很满足了,不过今天我脑袋里好奇的那部分很活跃,想知道那颗姿态高贵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已经了解加布里埃尔的情况了。我完全不知道前一晚发生的事,在伊莎贝拉心里留下了(如果有留下的话)什么样的印象。和伊莎贝拉相处最困难的就是,你必须用最白话的方式表达,任何约定俗成的委婉说法只会得到她茫然疑惑的眼神作为回应。

然而习惯毕竟如此,我的第一句话就非常模糊暧昧。

“还好吗,伊莎贝拉?”我问。

她看着我,眼神好奇而平静。

“加布里埃尔,”我说,“早上很激动,我猜他是想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向你道歉。”

她说:“他为什么要道歉?”

“这个嘛……”我犹豫不决地说,“他觉得他的行为很差劲。”

她若有所思,然后说:“喔,我知道了。”

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没有透露出任何不自在。我的好奇心促使我继续追问,尽管这一切根本不关我的事。“你不认为他的行为很差劲吗?”

她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接着又略带歉意地说:“你知道,我根本还没有时间想这件事。”

“你感到震惊、害怕,还是心烦吗?”

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在脑海中反复思考我说的话,然后依然像在看待一件遥远的事情般带着一种淡泊的态度说:“我想没有。我应该要有那些感觉吗?”

当然,就这样她扭转了局势,把球丢给我。因为我不知道答案。一个正常的女孩子第一次遇上……那不是爱,肯定也不是温柔,而是在一个粗俗男人身上很容易就被挑起的欲望,她该要有什么感觉吗?

我一直觉得(或是我一直希望),伊莎贝拉有种特别纯洁无瑕的气质,但事情真是如此吗?我记得加布里埃尔提过她的嘴唇两次,现在我看着她的嘴,下唇很饱满,几乎像哈布斯堡王朝[1]那种突出的下唇,没有上妆,自然的鲜红色……对,确实是很有美感,很热情的双唇。

加布里埃尔唤起了她身体的反应,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仅仅是肉体方面?还是本能的反应?这是经过她的判断而认同的反应吗?

接着伊莎贝拉问了我一个问题,她很单纯地问我是否喜欢加布里埃尔。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今天不会;今天我很确定我对加布里埃尔的感觉。

我毫不妥协地说:“不喜欢。”

她深思地说:“卡斯雷克太太也不喜欢他。”

我很不喜欢被拿来和卡斯雷克太太相提并论。

换我问她问题。“你喜欢他吗,伊莎贝拉?”

她沉默了很久,接着努力地冒出几个字,我发觉它们是从充满疑惑的泥淖中浮现的。

“我不认识他……对他完全不了解。不能和任何人说的感觉糟透了。”

我很难了解她是什么意思,因为互相了解的感觉一向是我被女人吸引的诱因;相信(有时是错误地相信)我们之间有种特别的理解与认同,并发现我们两人共同喜欢与不喜欢的事,还有讨论戏剧、书籍、道德观点、彼此的喜好厌恶。

这种同伴情谊的温暖感觉,总会开启一段不只是同伴的关系,而是伪装后的性爱关系。

根据特雷莎的说法,加布里埃尔是个对女人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或许伊莎贝拉觉得他很有吸引力,倘若如此,他的男性魅力对她而言是赤裸裸的事实,它并未透过不真实的理解来掩饰。对她来说,他是个陌生人,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不过她真的认为他很有吸引力吗?有可能是因为他和她做爱,所以她才觉得他很有吸引力,而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

我发现这些都只是揣测,而伊莎贝拉并不揣测。不管她对加布里埃尔的感觉为何,她不会去分析那些感觉;她会接受……只将这些感觉当作人生织锦的一部分,然后继续前进。

我突然明白,就因为这样才让加布里埃尔发疯似的勃然大怒。有那么一刹那,我有点同情他。

接着伊莎贝拉开口了。

她认真地问我,为什么红玫瑰在水中总是活不下去。

我们讨论着这个问题。我问她最喜欢什么花。

她说有红玫瑰、深褐色的桂竹香,还有看起来很茂密的淡紫色花丛。